第一章 深圳梦（1/2）

小白还是最终去了深圳。

他其实不白，相反还长得很黑。乡下的劳作把皮肤晒的黝黑发亮，但他确实姓白，加上他确实是职场的“小白”，就姑且叫他小白。

一个名字好记，另一个听起来可爱一些，不那么令人讨厌。可他经历的生活却是极其引起他的反感的。

出了火车站，深圳的天空格外的蓝，天气很热，小白却似乎感觉不到热，即使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深圳，我来了，我一定要混出点名堂。

他的心里真的开了花，嘴角的笑容都收不拢。

先去找以前一起打过工的兄弟，那个兄弟有个外文名frank，虽然是个地道的河南汉子，但起个外文名，就好像洋气高人一等，至少像个读过很多书的人了。

这位仁兄住在白石洲这个地方，很快小白坐公交就到了这个地方，也很快联系上了他。

不愧是一起打拼过的兄弟，二话不说就把小白的行李提过去，拍着胸大声说:这个月就住在我那，一个月300，找到住的地方再搬出去。

小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2002年的深圳300块只能住个高低床，还是8人一起住的房间的价格。

到了住处，典型的深圳农民房，开了窗可以直接和对面的住户握手的房子。

周围开着几个发廊，一看就是不正规的。旁边还有水果店，弥漫着香气和腐烂的臭气。

香气闻着就知道是来自水果，至于那个腐烂的味道，就无法分辨来处了。

小白很高兴的进了房间，一来就有兄弟接，二来还不用找租屋，这实在是太好了。

兄弟，frank说，你就住客厅了，超大，当上厅级干部了，哈哈哈哈。

小白稍微诧异了一下，不过马上笑起来，谢谢兄弟了。总算安定下来了，小白笑得合不拢嘴了。

明天要去公司报到了，好歹俺是211大学出来的硕士，干的也是最流行的it行业，怎么也算是个高级高科技人才，小白信心满满的想着。

深圳的第一晚和室友一起出去high了一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啤酒，怎么回到住处第二天完全记不起来，不过小白是笑着进入梦乡的。

这一天都在笑，脸都笑麻了。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明天，明天，美好的明天，小白梦里也在笑着。

上班，下班，写程序，日子很快地过着。

小白搬了出去，在公司附近的粤海门和同事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

一个月1200的房租，每人出600。虽然大房子给了同事，小白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房东确实看起来就是个奇葩:不会写字，典型的深圳原住民，签住房合同的时候，她说，我不会写字，要不按个手印。

小白心里想，这听起来好别扭，感觉像杀头，或着卖身之类的，自己好像非常对不起房东似的。于是他坚定的和房东就口头协议了。

其实的确如此，房东是个老太太，粤海门村村长的夫人！

在她名下有5栋房子，记住单位是栋！这样的有钱人还怕你一个打工仔跑了？

说个实话，小白心里也是放心得很，这样的财主根本就不屌我那几个钱，她都不在乎，我还担心个啥，于是乎房子就一下签了一年的租期，也没有签所谓的合同，每个月到一个超市，房东牌友来着，直接汇就行了。

小白私下算过，5栋房子，按他住的一栋2单元，每单元6楼平均，也有60套房子，每套就算1000，也有6万一个月。

这还只是房租，据说房东老太太还有餐厅，工厂宿舍，那一个月妥妥10万以上了。

小白也有点受打击，好歹自己也是名校的研究生，怎么就比不上大字不识的一个老太太？

不过，在深圳呆了一段时间后，也就释然了。

不是自己不努力，是人家运气太好，跟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是她们运气好。

当然也不是每个老太太都发了财，像那个超市的老太太就没有。她还经常抱怨，为啥要她帮忙收租，她又拿不到一分钱。

那个村长的老婆，房东老太太天天就打麻将，一天下来也是万把的输赢，因此那个超市老太太就郁闷了。

小白更郁闷，你的怨气冲我发泄，你也是打的一把几千的麻将，我一包方便面都要记账。

这个其实小白后来也就坦然了，毕竟人家和自己不在同一个阶层。

其实自己不也是向往这种收收租，打打麻将的日子吗？所以吐槽归吐槽，小白还是羡慕得紧！

粤海门不大，以前是个小渔村，因为改革开放，搞了科技园。

很多全国闻名，世界闻名的企业入驻，因此高科技人才也就来了。

联想，中信，华为，腾讯都在周边，还有甲骨文这样的世界大咖。科技园几乎就是个圣地。

小白还是很自豪的，每天能和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公司里的高科技人才一起奋斗，好歹也是站在了世界未来科技人才的顶峰。

然而，让小白不屈的事是:老板们似乎不是很看重这个名头。

对于老板来说，就算你是清华，北大毕业的博士，到了公司也就是线上的一个农民工，最多也就一个月几万块打发了。

其实几万块也许还买不了当时顶配的一台彩电或者一套衣服。

但是那些博士也值得骄傲，这样高的工资到中国内地是找不到了的啊。无论如何，也是给家乡的乡亲父老挣了面子。

小白自己是个高科技人才，自然他周围的同事几乎也都是高科技人才。

只是，小白似乎性格不好，周围的同事不怎么搭理他，至于为什么，小白总结了一下:第一大抵是程序员鄙视链，学校好的鄙视学校差一些的，文凭高的鄙视文凭低的。

但小白不受待见也许主要是他是农村出来的，自然低那些城里出来的一等。

小白也不在乎，我是出来混的，从农村到了城市就是一种成功，你们牛你们的，我只要能在城市定居下了来，我的都市梦就实现了，你们牛x个毛，到时候说不定还混的不如老子，小白兴奋咬着牙如此想。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一个人在深圳混，自然有些寂寞。其实小白有女朋友的，虽然他长得挺黑，但小伙子很帅的，只是乡土气息无法掩盖。

女朋友不在身边，同事又看不起他，他真的很寂寞。

还好粤海门还有二手书出租的，有古龙金庸等等的陪伴，精神世界就不那么空虚了。

后来小白还真交上了个朋友，一个似乎比自己身份更低的保安。

这个保安是保安公司委派到公司工作的。也是农村的，也很黑，于是和小白很谈的来。

只是他比小白大很多，已经是三个娃的父亲，因此，他说的有一半话小白是听不懂的。

就像他常说，你以后会看不起我的。

小白不以为然，可后来似乎真有点看不起他的意思，因为他说他和小白不是一路人。

但一想起来，这个保安仁兄帮了小白无数次忙，小白却不怎么感激，可能还是身份不允许，好歹也是名校的大学生了，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所以保安也说过另一句小白不懂的:真正看不起穷人的，多半也是穷人。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这话小白听着有些诧异，不能理解，不过后来，小白几乎有上百次重新理解了这句话。

深圳的日子是充实的，也是无聊的。

充实是因为每天上班，不是现在说的996，而是每天早7点到晚上12点，一周7天，小白都是在公司的。

没有办法，出去到哪里都要花钱，深圳的公交是按照距离计费的。

小白工资其实不算低，也许比华为低一些，但是每个月也有5，6千块，加上各种补贴，奖金和出差费用，一个月也有8000左右了。

2002年南山的一般还可以的小区新房6000左右，小白定的标准是一个月花费不能超过1200，房租600，话费300，吃饭300。

这样一个月也有一平米的房子可以攒下来。所以，小白每天其实是无比充实的。

但是同时又无比空虚。

为什么说出这么前后矛盾的话呢？因为小白实在太孤单寂寞了。

除了那个frank还有保安，就没有人搭理他，他自己很多时候觉得不配和那些高级的人对话，因此心底是无比寂寞的。

frank一心想着发财，保安的想法小白不能理解，自然小白的想法他们也无法理解，所以，除却上班的日子，小白是无比寂寞的。

因为怕花钱，休息的日子他会看所谓的广场舞，但深圳几乎没有多少人跳，所以看的多半是麻将。

打麻将的多是本地人，说的广东话，小白半懂不懂，而且大都是老头老太太，所以只是看看，从来也没有说上一句两句。

这也是小白后来理解了很多人说过的话:深圳是个年轻的城市，但也是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城市。

太寂寞了，精神太空虚了，可怜的小白。

小白陪过frank去过华强北，因为frank买东西的时候一句“拉倒吧”，卖手机的小伙和frank打了起来。

frank告诉他，在他家乡，拉倒吧是很伤人的一句话，相当于说你就是个废物，回家抱孩子去吧的意思，这也难怪那个小伙子会爆发了。

不过后来小白发现在深圳好像很容易火拼，可能就一句不怎么的的话就大打出手了。

但frank说的话小白还是可信的。

逛了华强北，frank和小白找了个小餐馆吃饭，进去坐下很久没有人搭理，终于太饿他们主动叫了服务员，点了一个鱼香肉丝和小白菜，两瓶啤酒，服务员斜倪着说，就这些？

小白吃惊的说，两个人，够了吧？那等着吧！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小白他们准备不吃走人的时候，服务员来了，把菜摔在桌上，就走了。

小白忘不了服务员那鄙视的眼神，那一刻，他第一次明白了保安说的话:穷人总是看不起穷人的。……

小白其实租房子的时候跑过很多地方。

有一次找房子让他不能忘却。南山科技园分北区和南区，华为有个研发中心在北区。

因为北区的房子好多是小区房，相对农民房似乎要安全一些，所以小白也去找了找房子。

但是小区房显然要比农民房贵一些，所以小白一直还是舍不得下手，直到有一次找房碰到一个保安:我们这里只租给华为的员工，然后撇了小白一眼，就望向别处了。

这个保安是个奇才，他一眼就看出小白这身行头的身份，绝对不会是华为那些高素质人才，所以最后，小白很小心的离开了那个保安，那片小区，死心塌地的找了农民房。

其实北区也有职工宿舍，给关外打工妹住的那种，也对外出租，300一个月，高低床，一个房间8到10人的那种，并不是所有北区都是华为那些高素质高收入人才。

不过小白无所谓了，后来发现农民房也很安全，太穷了，小偷也是不会光顾的。

小白是湖北人。

深圳的湖北人，湖南人和河南人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