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灯如昼（1/2）

1、

“阿慕。”

听到这个声音时，沈慕不知自己该欣喜还是失落。

白络瑜将覃御接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说不出一个字，却懂得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好似生怕他会离开一般。沈慕看着她的后脑勺，胸中憋闷欲裂，心下悔得恨不能时光倒流——他怎么就忘了她有多胆小！

白络瑜不仅没碰沈慕一根手指头，他连骂都没骂他，但他带着覃御离开后，沈慕就不得不独自面对苏忌了。

“我同你说过，”苏忌的语气不见得有多阴沉，只是十分疏远。“我和你姑姑成亲时，想的并不是要照顾她。”

沈慕一口气绷不住，终于觉出了脱力感，不得不抬手轻轻扶住旁边的女墙。

“你的心意很好，但你愿意付出，也要她能承受。”苏忌不是不知道沈慕这份心意的可贵，但他极度厌恶任何人像沈慕方才那样对覃御。在他看来，一个男人理应对自己的感情和行为负起全部责任，成不了亲的自该懂得收敛，成了亲的自该懂得怜惜爱护身边的女子，不论口里说得多么温柔，心中想得多么深情，若做出来的事造成了伤害，那便什么都不是。对此倒也不能说他过分严苛，实在是在这件事上他有着太过深刻的教训。二十年前他自问待瑞临一直极好，事实上两人成亲后也确实非常幸福，可他唯在女儿一事上未能摸透妻子的心意，最终的后果便是只能抱着妻子冰冷的尸体，那种摘心挖骨般的疼痛纵然是他也难以承受，若非还想着受惊的女儿和偌大的苏家，他当日便能随了妻子而去。自彼而往，他那难得开发的****之心也就此断绝，世人的****在他眼里也更如粪土一般完全不值一顾了。

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沾染这类事，却没料到女儿竟奇迹般长到了这个岁数。沈慕能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不至于看得出来，因想着此人还算聪明，也是知晓女儿底细能怜惜那孩子的，便就没有干涉，岂料他竟如此不堪信任！盛怒之下，他又想起白络瑜前阵子刚说过覃御对沈慕并未见得多么动心，那么如果趁早掐断了这根苗头，也就不是不可行……

沈慕就算猜不出苏忌脑子里具体想到了哪里，也看得出他此时的厌恶与怀疑，他知道自己这时该认错该请求，可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他偏偏一个字也不想和苏忌说。

苏忌更没兴趣同他在这里瞪眼，很快便做出了决定：“这几日，且别去她跟前。”

沈慕只觉心脏如被揪了一把，难受得直欲发泄。

他也真发泄了一句：“您的话，作得数么？”

苏忌大怒——和十年前一样，小子居然又在质疑他作为父亲的资格！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抽上去的冲动。

2、

白络瑜也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覃御安静下来，方有空回头对苏忌说：“你也莫太担心，也别太怪阿慕……”

“沈慕是怎么了？”苏忌打断他的话头，看上去居然有点心浮气躁。

白络瑜很惊讶：“怎么了？”

苏忌忍了忍才说：“先前多的是锐气，如今多的是戾气。”

白络瑜对此倒是颇有同感，笑道：“我早说过他接手司南局还太年轻，开皇等不了，谁懒得和她理论。”司南局的事半明半暗，在灰色阴影里待久了，人多少总是会变的，何况这么年轻。

苏忌坐在床边对着覃御看了好一时，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很坚决地说：“毓儿不能和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白络瑜微怔，随即苦笑：“你这担心却多余，阿慕这辈子对谁不好，也不可能对阿御不好。”

苏忌心道把人吓成这样也叫好？原来好不好的，只需看人会不会说话就是了？也不理会他。

白络瑜说完自己也觉得没底气，只能解释：“阿慕现下是不熟悉，我当初用了两年多才让阿御肯相信我，换到他这里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过了今晚，他会想明白。”

他说到这儿就算了。没必要让苏忌和沈慕生气，但也没必要去替沈慕向苏忌求情。让苏忌给沈慕时间？这话他断然说不出口。给时间做什么？把覃御从他身边抢走？他自来就没那个大度的心肠。

不过他这话确实是说到正题上，苏忌这才将心中对沈慕的恶感消去一部分，却也仍没打算撤销刚刚所下的禁足令。

只是他撤不撤是一回事，沈慕遵不遵从，则是另一回事了。

覃御第二日早起如常练剑，练完一回头见廊下坐着个人，不觉一怔：“你何时来的？”

沈慕起身走来，站在她面前说：“方才来的，怕打扰你就没出声。”

覃御脸上神气不大好，只点点头，正欲绕过他回房，沈慕却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抱了，认认真真地说：“昨日是我不对……”

“什么？”覃御忙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推在他胸前，惊奇地问：“什么昨日？你不是方才来的么？”

沈慕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问的是他什么时候来的沧浪？！

两个人一时都愣在当地，直到白络瑜在门口唤了一声，覃御方转开视线，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沈慕思绪处于混乱之中，也没拦她。

白络瑜接过覃御手里的剑放在一边，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而不失郑重，柔柔和和地问：“还记得昨晚做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覃御才想起去回忆，跟着就白了脸。

她没出声，白络瑜却也明了，眼底滑过一丝沉郁。这不是第一回发生了。去年苏忌吓着她那一回，她也失了半日的记忆。夏辙说过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他对着她还是微笑，甚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昨儿我造了一条灯河出来，你也狠得下心忘了。”

覃御不动也不出声，像是仍处于怔忪中回不了神。

白络瑜的视线与沈慕交汇了一瞬，旋又继续和覃御介绍：“阿慕昨晚便来了。昨儿是上元节，灯会很热闹，还有许多灯谜，萧格格她们若提起来，你知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