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唯一(1/2)
1、
晏主山距离中京不算远,山腰有温泉汤池,中京许多人家都在那儿建了别院,一条山路硬是修得宽阔平整,来往很方便。
覃御糊里糊涂的到了这里,虽说赶路辛苦,但晚饭后在池子里泡了一通却很是舒适,一晚上睡得十分香甜。山上冷,兼之四野空旷,唯有山风呼啸徘徊,原是有点寂寞,但屋里则温暖如春,又有白络瑜和伯娘陪着,她倒也没觉出什么不适,心神反比在城里时还要安宁,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往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覃御练过剑后回去补觉,董伯娘出去找到正在外头山道上散步的白络瑜,笑道:“没见先生下水。”
白络瑜一笑,直接问:“伯娘有话说?”
董伯娘将笑容收起,低声问:“阿御她……听说又犯了两回?”
白络瑜专注地看着脚下的雪,淡淡道:“是有些险,幸无大碍。”
这人的声音似有安抚之效果,董伯娘先前略显烦乱的心绪至此终于稍稍安定,只是嗓子里却有些发堵,勉强笑道:“阿慈说她见过苏相两回,先生,苏相……”
“季平的心思,您尽量不要去猜。”白络瑜打断了她的话头,“我自问是看不出他的好恶,您也无谓自寻烦恼。”
这话有些重,董伯娘抬手拿帕子掩住口,死死将嗓子里的冲动咽下,好一会儿方赶上白络瑜的脚步,语气有些坚定地说:“先生,阿御有您就够了。”
白络瑜停下脚步,向着远处的山峦出神地望了好一会儿,方说:“您还是不相信季平。”
董伯娘咬了咬牙,道:“您也说过,夏先生认为让阿御知道这些只会有害无益。”
白络瑜笑了:“夏辙是这样说过。——季平且不提,依伯娘的意思,她的亲事该怎么办?我自然愿意养她一辈子,您呢?”
董伯娘语塞。
白络瑜没再多言,转身开始往回走。他觉得这样逼伯娘想一想也好。
覃御醒来见屋里没人,便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她想若不是为了她,伯娘也不必回到中京这个伤心之地;可是若不叫伯娘来,只怕伯娘又放心不下,且她一个人待在青岩也未免太孤寂了。这事可真是矛盾。为什么他们不能过以前的日子呢?为什么白络瑜一定要回到中京来做官?
晏主山上这偌大别院,里里外外只有他们三人和几个沉默的仆从,寂寥得不像话。覃御嫌太安静,起来自己梳了头发穿了衣裳,想要去厨房找伯娘说话,谁知一出门,她先看见了白络瑜。
因是山庄,院子十分宽敞,西边一片腊梅树林,娇嫩的黄花开满枝头,地上还铺着昨夜新落的白雪,白络瑜挽起长发,穿一身玄色深衣,正抱着双臂倚在一株梅树下朝她笑。那衣裳裁得相当合体,愈发显得他肩平腰细身姿颀长,又衬出一张洁白清秀五官分明的脸来,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少年。
有件事沈慕是担心对了的。覃御自幼跟着白络瑜长大,寻常坐卧不避,她看惯了他,还真是等闲看不上其他人。就不论论皮相,白络瑜之美更在于一颦一笑之间皆有味道,这一点实在无人可及。此时看他站在那里只觉飘逸甚至文静,但覃御也跟着他去过六部大堂,这人在六部大堂里那么多饱经风霜的面孔中能够毫无压力地镇住场面,也不知究竟是哪儿变了——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啊!
待覃御走近些,白络瑜握了她的手一道往外走,一边唠唠叨叨地说:“方才他们从雪底下采了蘑菇来,还有新送来的珍珠鸡,中午煮个汤好不好?还有新鲜的青州萝卜,那萝卜原是适合煮汤,不过既有了鸡汤,我想就切丝拿小青椒炒着吃,你说呢?”
覃御只是点头,白络瑜又向前指了指,笑道:“那边树底下埋了几坛梅子酒,总有十年多了,等会儿起出来。埋了十年,头一遭开封专给你留着,如何?”覃御嗯一声,还是没开口。
白络瑜觉出不对,把她往回拉了拉,看着她问:“阿御,我总是什么也不问便替你拿主意,你很讨厌我是不是?”
覃御笑道:“倒也不是真的讨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么多年你又当爹又当娘的,有时候太放任,有时候也太琐碎了些……”覃御没说完已笑了出声。
白络瑜太喜欢看她笑了。她一笑,他心里什么烦恼便都没了,觉得只要她能一直这样好,还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啊!
吃过早饭,白络瑜兴致好,硬拉着覃御一道去厨房做饭。他们两个其实都不太爱做饭,而且如果一起做的话,一定会有许多争论,比如珍珠鸡是要整炖还是碎切,调料该什么时候放,汤要炖多久、用什么火候,以至于萝卜究竟是要横切竖切还是擦丝切等等都要争辩,争到最后要伯娘来评判,伯娘语焉不详不肯得罪人,那两个人倒一致对伯娘有了意见,反而相携出去踏雪去了。
出门不远,覃御听得远远的有人马之声,转头看过去,果然见山下驶来一个车队,二三百名护卫簇拥着中间三驾马车通过蜿蜒的山道,在他们这处别院前不远的岔路上拐向东,进了另一所院落。
“那是内廷卫队啊。”覃御很好奇,“应当是女眷,宫里的女眷……温毓也来了?”
白络瑜摇了摇头:“不是温毓,是怀安。”
“怀安?”覃御重复一声,盯着他问:“怀安?”
怀安。叫得不够亲切的。
白络瑜抬手掩住她的眼睛,哭笑不得地说:“不准打听。”
覃御把他的手拉下来,笑嘻嘻地问:“别人可以不打听,这却不成。说罢,你都做过什么?”
“我能做什么?”白络瑜回身继续向上走,道:“我什么也没做过。话也没有和她说过几句。”
覃御有点儿信也有点儿不信,扯着他的袖子问:“那怎么这样巧,咱们来了,她也来了?”
“你也说了是巧。——不许再问。”
白络瑜这态度完全没有以前的戏谑,反而惹得覃御的好奇心更重了,默默跟着他爬上了一处峰顶,脑子里还在盘算那个未曾谋面的公主。白络瑜没理她,只顾低头搓雪团子,覃御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只见群峰环绕,绝壁四立,白雪与黑色的岩石错落相映,灰蒙蒙的天空上乌云层叠变幻,那种阔大而肃杀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感慨一人之渺小,便忍不住将脑中所有念头都抛开,回头问:“先生,你喜欢‘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吗?”
白络瑜一边团雪球一边说:“我喜欢你。”
覃御皱皱眉,正色道:“我问你正事呢。”
白络瑜继续团雪球,头也不抬地问:“你喜欢我吗?”
覃御和他搭不上茬,索性要不理他,他却将团好的雪球递给她一个,说:“比赛扔远吧?”
这有什么好比的?还不是你赢!覃御将那个雪球抛了抛,说:“好啊。”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处空地上,白络瑜说声“开始!”脱手将雪球扔了出去,覃御几乎是同时出手,雪球不偏不倚直朝白络瑜的雪球飞去,很快撞在一起,同时粉碎成了一堆雪雾。
白络瑜笑她耍赖,两人又看了会儿风景,便一道下山去了。一路上,似乎是为防覃御又问什么不该问的,白络瑜说了许多朝中之事。他能把很枯燥的事情说得十分有趣,而且里头的粘连牵带微妙深意都会引导覃御主动思索,这一路下来,覃御竟完全不觉得累,反而诧异很快就要回到别院了。听白络瑜说到女帝刚刚任命的刑部长卿吴青渚,她想起一事,正要和他求证,不防他忽然站了下来,忙一抬头,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山道上正站着几个人。
为首那人将长发以白玉簪束在头顶,一身青金色长袍,虽是男子装扮,却也看得出是个女子,未施脂粉,只点了唇,脸面白皙而带几分英气,眉眼清淡疏离,气度十分高雅。她身后跟着两个人,一名女子看上去比她大几岁,梳螺髻着长衣长裤,神色略显严肃,走动很轻便;另一个则是更年长些的内相,面色沉稳而谦和,身后几乎没有留下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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