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别让她伤心（1/2）

1、

突荣见拦不住覃御，只得在她腰里按了一按，把她交给尹慈，自己翻身跳了出去。

尹慈扶着覃御，担忧地问：“阿御，殿下不会有事吧？”

覃御没有出声，视线一直落在突荣身上。街上那么多人，乌骓和董家请来的江湖打手之间又是那样一场混战，突荣却似辗转于无人之境，很快到了沈慕跟前。沈慕未必认识他，但看得出他是在帮忙拦截董家的人，有他相助，两名乌骓得以迅速将沈慕搀进了旁边的客栈。

临阵缺帅，兵之大忌。覃御远远看见董家人气势大涨，忙叫罗刹帮自己解开穴道，随即翻出了窗口。她倒不是要去帮着打架，而是想着帮忙照顾沈慕，好让乌骓专心一些，所以选择的是客栈背面那条路线。一路畅通无阻，眼看将要到达，脑后忽然生出一阵冷风，迫得她不得不向前急冲，同时在空中转身回头，本能地甩出了银丝。

然而不等她的银丝赶到，偷袭的那人已然如断线风筝般摔下屋脊，重重跌在了街上。覃御刚看清楚那人是温敏，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便平空响起，她浑身痉挛了一下，脑袋随即撞上一个坚实的胸口，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别怕，没事，我在这儿。别怕。”

覃御几乎是昏厥的状态，仅凭一点微弱的意识勉强辨认出身边的人是突荣，高度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弛，梦魇一般打了个哆嗦，长长出了口气。突荣轻轻拍了她一会儿，等她不再发抖了，方说：“沈慕断了两根肋骨，幸而没有刺伤内脏，休养些日子便可痊愈，你去看他一眼，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覃御懵懵懂懂的点头，跟着他进了客栈。沈慕一见她便要坐起，幸而两名乌骓死死按住了他，他不得已只好继续躺着，抬了抬手：“过来我看看。”

“我没事。”覃御看他眼神惊怒，忙将方才的事简单解释了一遍。沈慕脸色稍稍放松，却还是坚持让她过去，她只得走近把手腕伸给他，他刚握上，眼皮便是一跳，转头吩咐乌骓：“把我的披风拿来。”又看着突荣说：“好生送她回去，路上不能吹风。”

突荣觉出不对，也来探了探覃御的手腕，不防触手一片冰冷粘腻，心下微惊，手指再向袖口里多探了一截，发现她贴身衣裳竟已湿透，想必是方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忙接过披风把她裹好，抱起就走。

他离开后，沈慕再度专注地留神外面的动静，不久，一名乌骓快步奔进来，跪下回道：“殿下，董川已拿下，董江毙命，邹一方逃匿，其余刺客活捉七人击毙五人，董家下人已悉数缉拿。”

沈慕眼神微亮，迅速吩咐：“先让董川睡上一天，董江枭首示众，活着的人先让他活着，我要过堂，还挑上次的人去看守。”

乌骓应声去了，沈慕闭上眼睛缓缓吐一口气，这才叫了自己的随身侍从，低声道：“回头会同中京尹一道算算今日死伤者，官中给多少不论，再从我账上支钱，每家每人记得再多多补偿他们。”看人走了，他才又另遣一人去红墙胡同打听消息。

2、

回到家里，尹慈熟练地预备了一桶热气腾腾的药水给覃御泡澡洗头，又在卧室里烧了很旺的炭盆，一口气往被窝里塞了七八个汤婆子，等覃御泡完出来，丫头已煮好了姜汤。

突荣一直安静看着丫头忙来忙去，等覃御在床上躺好，方坐到床边去试一试她额头的温度，说：“那个人是董家请来的高手，叫邹一方，他之所以要喊那一声，是为了脱身逃逸。”

“逃？”覃御浑身乏力，含糊地问：“他功夫那么好，何用逃？”

突荣轻声说：“因为他看见了罗刹。”

覃御顿时来了点精神：“他能看见罗刹？”

突荣慢慢说：“我第一次看见罗刹时和他的反应差不多，也是想逃得远远的。区别在于我只是想了想，而他是真逃了。他是董家人的主心骨，他一跑，董家人的气就散了，所以你放心，沈慕的差事应该不会办砸。”

覃御对沈慕的差事不甚在意，闭上眼睛问：“今天的事情，是董家做的局吗？”

突荣点头：“董家想借比武招亲的幌子把自己人聚在一起，再趁乱护送家主出城；而司南局的主意是要一网打尽，所以今日一战不可避免，区别只在于是他们谁都没料到温敏会做了引子。董家人果然很会审时度势，应变得相当巧妙。”

他说到这里蹙了蹙眉，神色颇为不悦，“倒是沈慕让人失望。他此前的布局一直做得不错，人也沉得住气，我以为他有将帅之才，谁知他竟如此意气用事，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温敏，将他自己的职责和乌骓的命运都忘到了脑后。若不是他运气好，董家被邹一方拖累得更厉害，他往后在司南局的威信必然要折损。”

覃御心想自己一个帝国人，反而要这个西漠人告诉自己出了什么事，心里有点好笑，便笑道：“先生说过，运气好也是一种本事。”

突荣倒也没反驳，转而夸起了乌骓：“乌骓果然名不虚传，沈慕刚开战就受伤，他们却不乱阵脚，相比之下，董家那些人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了。”

覃御心想乌骓是白络瑜调教的，自然不会差，但没说出口，只好奇一事，“董家不过是皇商，怎么有这么大能耐请来这么多高手？”

突荣道：“皇商要做得好，官民匪几条道都得吃透，董家起家不过二十余年，有这样的成绩确实了不起。”

覃御看着他问：“你从前一直与帝国事务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破戒，往后能应付的来吗？”

突荣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只要白络瑜不找我的麻烦，在中京我就没事。”

覃御笑道：“你们身份有对敌的意味，我不能说一定能劝他不针对你。”

突荣笑了笑：“往后可能说不准，但现下我并不需要你帮忙。”

覃御不语。

“外人都说白络瑜高明，我遗憾没有见过他出手，只见过六部大堂的两个杯子。”

“杯子？”

突荣抬起右手在空中虚虚点了两下，声音很轻：“六部大堂的桌上有两个蛋壳瓷茶杯，是被白络瑜放在那里的，我拿不下来。”

他说这话时脸色很复杂，似是困惑，也似向往和不甘，覃御略一思索，正要反驳他，听见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突荣好似被惊醒一般看向覃御，她点点头，说：“先生回来了。”

3、

突荣迅速从床边站起，紧紧盯着门口，很快，门帘一掀，有个二十二三岁年纪、身穿银灰长衫的男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此人的长相算不上惊艳，长眉秀目或可称为淡雅，气质更是平淡普通得让突荣有些猝不及防。

尹慈上前接了白络瑜的披风，他站在炭盆前烘暖了身体——这个举动也让突荣很惊讶——跟着才去埋怨覃御：“你下回做这种事之前能不先想一想我？”

覃御倚在他怀里，觉出他的心跳略有一点快，便嘟哝说：“是你自己没把我教成足不出户的闺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