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愿提起的回忆（2/2）

“对不起！”苏缓歌喊了停！

又沉默片刻之后，苏缓歌才努力克制情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说：“李女士，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自从你和我爸爸在一起之后，我还有家吗？而且我记忆中，我母亲只给我生了一个弟弟，在他三岁生日的当天就和我母亲一起出车祸去世了。原因是我母亲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怀孕了，好朋友孩子的父亲，不太巧，是她的丈夫。”

“缓歌……”李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我……很对不起。你妈妈那场车祸，是意外，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我本以为以前你是青春期叛逆，所以才不肯接受我。没想到，到现在，你依旧这么讨厌我。其实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怎样都可以。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讨厌你的父亲和妹妹，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为意外，那请问，你抢了你好朋友的丈夫也是意外吗？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我母亲去世时，你已经‘意外’地和我父亲在一起多少年了？”苏缓歌紧紧捏着电话，“我母亲和弟弟去世不到半年，你女儿就出生了，现在应该十三岁了吧？我认为我没有福气能有一个妹妹。”

李虞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挂断了电话。

苏缓歌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一直抓着便当里的米饭，米粒已经被捏成了泥，黏得满手都是。她放下电话，冲去洗手间，拼命地洗手。她不喜欢尖酸刻薄的自己！尽管刚才她努力让声音维持平静，可是她说的那些话，句句带刺，每一句都是故意想要刺痛李虞。

可是刺痛的又何止李虞，她自己也被扎得心绞痛。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断了线一般，怎么也止不住。有些被她刻意忘记的事情，现在被李虞这一个电话，统统拉到眼前。现实就是现实，无论她怎么逃避，装作看不见，可现实那道墙就在那里，只要她调转方向，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她捧起水洗了把脸，眼睛红的像兔子。这幅样子继续待在学校实在不合适，正好下午没课，她把要改的作业装进纸袋里，和便当盒一起拎回了家。

小max见她回来了，十分开心，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却没有心情去逗弄小max，坐在落地窗边发呆。不管过了过久，那天的情景始终都像黑白电影一般，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在脑海里自动播放。前一刻，她刚送走弟弟，尚未得到喘息，就听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母亲到最后都拒绝见父亲，只把她叫到床边，把自己房间抽屉的钥匙交给了她。母亲跟她道歉，说可能没有办法陪她长大了，也没有办法看到她漂漂亮亮的嫁人。让她把她的东西都处理了，她不希望是父亲或者是别的女人来处理她的东西。

“歌儿，这是妈妈最后的骄傲了。”当时母亲插着针管的手，握着她的，眼里全是泪，“歌儿，妈妈觉得最亏欠的就是你。你弟弟倒还好，走在我前面，我马上就去找他。”

她一直哭着说不要，可是母亲还是松开了她的手，母亲最后说：“歌儿，不要恨你父亲，他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母亲林晓梦生前是人民教师，过得很朴实。她留下来的东西不多，葬礼结束后，苏缓歌在父亲的暴怒下，冷静地将他们房间里和母亲有关的东西都处理了，唯独留下了那本日记。日记很厚，红色的封皮，刚开始苏缓歌还以为是牛津字典。也是那本日记，让当时十四岁的她清楚地知道过去的八年里，自己的母亲过得有多么痛苦。

李虞是林晓梦的好友，苏缓歌对她最开始的记忆是一位会给她买零食的漂亮阿姨。可从林晓梦的日记看到，李虞还是父亲苏如光的初恋女友。林晓梦刚开始知道两人是彼此的初恋之后，并没有多想，觉得两人虽然是初恋关系，但都已经结束了，是过去式，现在做朋友也没什么。直到李虞离婚后，苏如光第一次彻夜不归。

女人对于自己丈夫的变化总是格外敏感，三个人又是经常见面的关系，林晓梦很快就发现了丈夫和好友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但她又害怕是自己多想，也害怕如果是真的，拆穿之后，这个家很难在继续维持。当时苏缓歌还很小，她日记里多次提到：“歌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也不能没有母亲。”

那本日记里清楚地记录了母亲从怀疑到自我否定，再次怀疑，再次否定，直到发现真相的过程。那天她终于没法说服自己，下班去了李虞家附近，看到李虞挽着苏如光的手，而苏如光拎着装满蔬菜水果的袋子温柔地和李虞说着话，两人一起走进了李虞的小区。

林晓梦太熟悉苏如光那温柔的眼神，可他现在看的是别人，还是自己的好友。这几乎立刻刺痛了她。她逃走了，回家之后，立刻带着苏缓歌出门，先去逛了商场，带苏缓歌去看了场电影。等彻底冷静，觉得可以面对苏如光之后才回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苏如光果然已经在家，略带责备地说她们母女俩出去也不知道打声招呼，还这么才回来。

苏缓歌看到母亲日记里记录的那一天，她虽然小，只有六岁，但也还有印象。因为不是周末，母亲没有督促她学习，反而带她去看电影逛街，当时只觉得母亲反常，却不知道她那天忍受了什么。

苏缓歌十一岁的时候，林晓梦生了苏竹。小名叫小熊猫，是个很可爱懂事的男孩。只要苏缓歌一抱他，他就会一直笑。林晓梦刚知道怀了苏竹的时候，也怀疑过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庭到底适不适合再添一员。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生下小熊猫。也希望苏如光会因为小熊猫的诞生，重新思考“家”的定义。

这时距离林晓梦确认丈夫出轨自己的好友已经五年，这五年她过得十分辛苦，心力交瘁，日记是唯一的发泄方式。她倒不是每天都写，只是觉得快要崩溃了，才会拿出日记本写一写。可这样崩溃的日子太多，尤其她怀孕之后，苏如光“出差”出得更频繁。她还安慰自己，现在自己这副模样是不太好看，全身浮肿，他不愿意见自己，可以理解，等孩子出生就好了。苏缓歌也抱怨过，为什么父亲经常不在家，她跟她说父亲很忙，要理解他。

小熊猫三岁生日前的一周，林晓梦从别人口中知道李虞怀孕了。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猜到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一直坐在客厅等苏如光，让苏缓歌带着小熊猫在房间里玩，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那天的情景苏缓歌也记得格外深。母亲一直是个十分温柔的人，有时候她调皮犯了错，母亲也从来没有吼过她，只安安静静地跟她讲道理，让她知道自己错了。可那天，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母亲，也是最后一次。

“我是不是应该先跟你说一声恭喜？”林晓梦见到苏如光回来，只冷冷地问了他一句。

这些年，她一直伪装得很好，李虞和苏如光都不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这劈头盖脸地一句，反倒让苏如光有些心虚地反问：“什么？”

“恭喜你再一次成为父亲。”林晓梦依旧冷冷地说。

苏如光听出了林晓梦语气不对，却还是觉得她不可能发现，勉强装出惊喜地问：“晓梦，你又怀孕了？”

林晓梦冷笑道：“你还要跟我装糊涂装到几时？如果我跟她同时怀孕，你是要羞辱我，还是要羞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