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游仙儿47·苍生与我（1/2）

利贞十年，临近元旦，距天水县数日脚程的小村落。

每年这个时节都好冷啊，茵儿的病都要发作几次，不知茵儿此时在做什么？

阿川捧着一竹筐衣物，径自往村口小溪走去，谨遵娘今早的吩咐，用捣衣杵破开水面一层薄冰，学着村里姐姐们的模样，蹲在岸边认认真真地洗衣。

“哟，小川这么早就来洗衣啊，这水凉，你可小心别冻着。”两个浣衣女笑道。

阿川乖乖地点头，一双小手被冻得通红，他费力地干活儿，旁边还有几个年轻的浣衣女，一边动作轻巧地捶着衣，一边谈论村里的趣闻。

“你们还记得前年来村里讨饭的那个乞儿么？灰头土脸，满身烂疮的那个。”

“啊，是他呀，不是把王大娘吓了一跳，尖叫着跑了么？王大哥拿着锄头就追，把那乞儿追到泥坑里，摔了个狗啃泥……”几个浣衣女纷纷笑起来。

“你们别笑啊，那乞丐死啦！”其中一个神神秘秘地道，“他临走前不是指着村里人痛下诅咒么？说这地儿的人都不得好死，我听说那乞儿死啦，不知什么时候死的，村里人只捞着他的尸首。”

“啊？”

几个浣衣女对视一眼，遥想到什么闹鬼索命诸类的传言，彼此眼里都有些害怕，低头洗衣。

“王大娘从此也是害怕，想善积积德。这不，前些日来了个病恹恹的男人投宿，王大哥夫妇立刻给好生收留了……”

阿川胆小，听着实在害怕，他迅速地洗完了几件衣物，抱着竹筐就往村里走。路过王大娘家的院子，果然听见有男人不住咳嗽的声音。

阿川连忙快步跑了。

要是茵儿在这儿该多好啊……他的思绪飘转，向着天水县的方向，仿佛要越过这遥遥数日脚程的距离，飘飞去病榻上的小姑娘那边。

“阿嚏……”

茵儿睡在病榻上，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抚抚鼻子，继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嘴里念叨着：“爹爹哪去了……”

“我听说云大人今日就要回来了，马上就回来……”游仙儿眼眶发暗，守在床边。

转眼已过了数日，茵儿的病却依然不见好转，反而一日日地病弱下去，转眼竟已气息奄奄了。他实在束手无措，只能日夜守在床边，不敢闭眼，一闭眼，便浮现出茵儿咽气的光景，于是复又惊醒。

又不知守了多久，他头脑昏昏，又坐着睡了过去。

“我要你们不得好死，我要你们这儿的人都不得好死！”

浣衣女口中那乞儿鬼一般出现在他眼前，恶狠狠地指着他，口中不住哀嚎。他恐惧地退后几步，发现自己竟变回了瘦弱的小孩子，身后传来哀乐声，他悚然间一回头，暴雪席卷，夹着纸钱，淹没了天水县，满街都是饿殍与病死的尸体。

他大惊失色，赤着脚，在大雪中踉踉跄跄地奔跑，哭不成声：“娘，娘……”

“哥哥，仙人哥哥……”

游仙儿猛地惊醒，看见屋里火盆正旺，方才惊觉原来是一场梦魇，小茵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虚弱地唤他：“哥哥……”

“茵儿？”他抚抚茵儿的额头，“好些了么？”

“没有……”茵儿慢慢摇头，回想起红豆糕的美味，苍白的小脸上却泛起一丝笑容，“我好想吃红豆糕啊……”

“好。”游仙儿连忙起身，“我去买，我去买，你等我……”

他快步往门口走去，一把推开房门，冷风灌入，游仙儿打了个哆嗦，身后却飘来茵儿游丝般的叮嘱，仿佛宣纸上即将用尽的墨。

“早些回……”

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

游仙儿轻轻问出声：“茵儿？”

屋里没有任何回答。

游仙儿背对着寂静的卧房，扶着门框，呆呆地立在门口，冷风不住吹拂着他的衣服，他却分毫感觉不到冷意。

对了……红豆糕，还得去买红豆糕……

他终于放开门框，一步步向府邸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虚空里。婢女们在他身后急急地朝房中跑去，睡房里随即传来哭声。

游仙儿推开府邸大门，慢慢地走出去。

市井如常，行人们依然裹成粽子状，在市集来来往往，游仙儿缓缓地往前走着，往来行人们一见是仙家，连忙自觉绕开一条路，任他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两盒红豆糕。”

“好嘞——”

游仙儿在常去的铺子买了两盒她最喜欢吃的红豆糕，他捧着布包掀帘出来，冷风里飘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隐约能听见“苍生”二字，他像是被击中了心魂，迷迷糊糊地循声而去。不知是哪户人家请了梨园戏班子，在外搭了场子，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