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方士传23·两生殊途(2/2)
谁……
又是谁……
天子公孙,大小百官……
一声令下,杀人夺玉……
张浔拍拍他的肩膀,凉薄一笑:“子雅,我知道我是恶人,总有一天我会不得好死。”
“你迁怒我,就和迁怒红颜都是亡国祸水一样无用。”
沈白满腔冲动忽然被浇灭,无言间一身冷汗,刚才的举止在特工局是大忌,心思不沉的人,很容易就深陷于历史中,忘了自己是个外来人。
他忽然回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是寻得药方。
“若有朝一日,你也被逼迫到了如此程度,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了。你会为了某件事、某些人,不择手段,当个纯粹的恶人也在所不辞。”
“来年春日暖。”张浔笑了笑,昂首与他擦肩而过,在百姓们畏惧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进暖光里,“我还能见春至几次?”
“你有没有过一丝愧疚?”
沈白的眼神近乎垂死挣扎,盯着张浔,企图从他身上寻出那么一丝人情味来。
奈何此人向来连笑容都带着刻薄,他从未从张浔的笑里见过任何一缕暖意。
张浔一声叹息:“子雅,你以为我没有出手救过么。”
企图逆天改命的轮回里,他又何曾没有出手相救过?虽自身不曾有记忆,但一次次重复的命格,也如大浪淘沙,淘去他作为常人的许多情感。
包括,悲悯。
沈白愣在原地。
围观的百姓中,一年轻气盛的小青年丢了个鸡蛋过去,那鸡蛋砸在张浔的衣上,青黄碎裂四溅。张浔淡淡瞥他一眼,守在侧旁的几个宫廷侍卫立刻冲过去,将那小青年拿下。
张浔渐渐远去。
他没有回头。
也没有必要回头。
接下来的路,是他孑然独行的路,直到那死罪加身,让他在天下欢呼声中被处死。
何罪?
欲加之罪。
沈白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依然不认同张浔的观点。
这朝堂有视人命如草芥的毒士,亦有那冒死进谏的魏子阳。
所以,世间有人多麻木无情,就有人多慈悲多情。
“大人,我爷爷醒了。”千儿从屋里出来,“他说要跟大人你谈谈……”
“好。”
她抹着眼泪,目送沈白往屋里走。
半晌。
被千儿视为希望的皇宫使者从屋里走出,撑起纸伞走过来,他脸上本就无血色,此时更是吓人了几分,从衣袋里摸出一块银子递过来:“我不会帮你。”
千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大人你说好的啊……”
“这些银子给你营生吧,好好活着。”
“你骗我?”千儿没有接银子,怔怔地抬起头,眼中的希望光芒熄灭,声嘶力竭地爆发,“你骗我!你说过要帮我!”
沈白沉默着与她擦肩而过,在千儿的哭声里往外而去。
千儿用力擦擦眼泪,愣愣地望向他手中那块银子,全身颤抖,迈开步伐,往前追了两步。
爷爷的病需要治,爹爹的棺还是赊账……
活命,还要活命。
她忽然朝着沈白的背影跪下,动作孤绝,以头叩地,哭喊出声,如杜鹃悲啼。
“大人,我错了……”
“请把银子……”千儿低伏在尘埃里,紧紧咬牙,沙哑出声,“给我吧……”
欢有度可丈量,悲可有?
大悲不可测。
沈白步伐微顿,轻轻将银子放在地上,快步离开此地。
“喂?胖子,这个时间段的任务快要完成了,等我陪方士鉴完玉,就去利贞十四年。”
【“好嘞!小白白,你那边发生啥了?”】
沈白一瞬间想了许多措辞、许多回答,但最后他发现自己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
“没什么。”
他回忆着老道的话。
老道士最后的请求是,不要帮忙。
“莫让她与官家较劲,此事,就这么过去吧……”
“与父母官较劲,斗赢了,又能如何?现在勉强能过活,斗赢了,就连过活的资格也丢了。贫道撒手人间之后,她一个女儿家本就难生活,再加上与官家结怨,岂不是自寻死路,哪个亲戚敢收留她……”
古今情报局的任务,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沉重。
秦漠前辈和局长说得没错,历史上的事,意味着已经过去了,已经化作笔墨撰写在史册上了,后人再哀恸再惋惜再悲痛,也切切不可因一己私欲插手。
越日。
张浔回到宫里,罕见地没有守在药炉子旁,而是倒头睡了一觉,他昏昏沉沉醒时,竟已是第二日寅时。
天色尚如深海,他放轻脚步推开卧房门,照常往炼药房而去。
子雅的卧房依然无声无息,似是与往常一样,尚在呼呼大睡。
张浔忽然驻步,久久地站在房门外。
他推开房门。
子雅安静地坐在床边,木然抬起头,眼中黯淡,与那些被关在堀室的亲眷们无异。
张浔站在门口,从袖下滑出那枚玉扳指,紧紧握在瘦长的掌中。檐下灯芒将他的影子拖得瘦长,微微颤动。
他果然不辞而别。
正如他突然到来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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