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炭牙子(1/2)
时近晌午,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燃起的炊烟,天阴着,风色差,走不了,扑的满地都是。噙着泪,紧拉几下风箱,把火煽旺,烟就过去了。打开炉盖,灶间的炭火通红。
在北方边城,有一习惯,天凉的时候就在家里做饭,连炕都烧的暖暖的。天热的时候就到屋外点火,在窗前垒一春灶炉子,秋天,天还热着,早晚凉,家一顿,院一顿,就像过日子,得调剂着来。做饭,花不了多少时间。膳食的料理都在准备上。灶间的蒸煮炒炸,做起来,很快。一句话,煤质好。边城的炭燃点高,七千余大卡,仅次于汽油,炉灰又少,做一顿饭,就那么一把。有一句话说,扒拉转料炭寻灰呢,喻物鉴人的双关俗语。剩下的全是料炭,埋个炉子,无烟,耐烧,再利用。
四合院人家挂的炭,多产自县城西北的一条沟,距城约二十余里。官营的大矿和私营的煤窑遍布沟内,和北魏开凿的石窟同峪。
以栓车从事拉脚儿或煤炭运输谋生计的赶车人,头天下午将车赶至煤窑装好炭,于第二天凌明赶脚似地进了城。在城内四大街或南北城及东西关的定点等候与炭牙子进行交易。
牙行,一个古老的行当。自汉就现于商埠集镇间。凡有集市或买卖交易的地方,以撮合双方生意成交提取佣金的中间人由此衍生。清,走向鼎盛。在边城的交易多以煤炭,牲畜和粮食,炭牙子尤甚。
日上三竿,以自由谋业为生计的人,吃罢晌饭,才出门揽活,多以打个零工。这个晌不是规范的日照正午,倒有些和乡村下田晨起勤于耕作的农人,在地头间吃晌饭的农时点相似。县城普通人家的膳食钟点习惯一天两顿,前半晌九点,后半晌五点。天一擦黑,洗洗涮涮就睡了。光景过的比较节俭。当官差的公教人员多以日进三餐为习。
此时,炭牙子肩扛杆秤,手攥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杠出门,与赶车送炭的车约好的地点见面,再领着到日前联系需要挂炭的人家一一过秤交易。张家院子三百斤,李家院子二百斤,需求不一。到了天冷的时候,挂炭的人多一些,再多也不会超过五百斤。煤的仔细和人的过光景同是正比。挂好的炭给堆在窗前,码得整整齐齐,码好后再把散落周围掉下的炭渣打扫干净,挂炭的一次交易完成。
生活富裕的人家挂的炭,要的都是大炭,块儿越大越好。一块儿煤敲碎了,一大堆,够几顿烧的。火旺,料炭多,好炭烧三次,第一次烧得是炭,第二次烧得是料炭,火灭了,剩下的还是料炭,又能烧一次。买大炭烧着实惠。挂的时候和炭牙子说一声即妥,用不着自己忙乎。
从乡下进城找活干的人,除了种庄稼也许是把里手,落难进城,乡村人喜赌,有时没时还抽上两口,败了家,进城只能受笨苦。无一技之长。生活过的捉襟见肘,挂不起炭,每天花几分钱在零售炭点买些碎煤,够一天烧的即可。碎煤便宜。
县城民居挂炭的买卖信息多半由炭牙子掌控。熟门熟客,进院服务,又少欺行霸市,挣的多是辛苦钱。古老而艰涩,苟延至今。
政府的撤退,在一个晌午间就传遍了县城的犄角旮旯儿。借用男人的那个和女人的那个喻意,可着劲儿的糟蹋,说什么的都有,五味杂陈。这话要是搁在往日,哪个敢言。动不动就以谣言治罪,战时以汉奸论处。现在就是跑到县衙的门口,伸出中指竖到天上,也没人对你奈何。
陈老太太见顾先生回来,又忙于点火做饭,问:“你个傻侄子咋不去端呀,”端是方言,《说文》直也。追的意思。又说:“跟着政府,好歹一个月十几块的进项,洋楼正经那么一坐,风不见吹,雨不见淋,日头又晒不着,干干净净的,多体面的差事。每天动动嘴,或跑跑腿,再润一润笔就把钱挣了。”稍许,挪了挪早些那个时代形成的金莲,感叹道:“人这一辈子,还有比支支嘴,动动笔的好营生,哪找去。干的好了,还有人进贡,你就是成了皇帝,不也得上朝理政和批阅奏章,还得临幸盼个传宗接代的。更操心的是,时时提防着自己的江山有贼人算计,活得多累。听大娘的,好好思谋思谋。”
顾先生点点头,算是应允。陈老太太的话很有年龄,不能回绝。但随政府南撤,总觉的心里不踏实。再往后,漂到哪,是个未知数。心底琢磨,这样的政府,不追随也罢。说不定还未走到省城,就散了架,而各奔东西了。
顾先生明白,他在政府仅是服务于教书匠的一介职员,办的只关乎求知的之乎者也。和政府的人事离得很远——虽然同走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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