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陈安甫(2/2)
到了陈安甫娶妻生子的时候,也是单传。比父亲幸运的是一儿一女。虽然老太爷多方努力,但求儿孙满堂的福祉仍旧无望。
老太爷走后,单传的香火仅仅延续了几年。身为名医的陈安甫站在儿子的病榻前,面对亲子,无论如何是不敢下猛药的。病势的耽搁,让一个鲜活的生命早早的结束了一生。他后悔,为何不请一位同行为自己的儿子诊病,也许还有望挽回生命的余地,即便是请一位西医大夫珍治也不为过。失子的痛苦,让陈安甫添上了一块久治不愈的心病。
时间一久,好友建议,不妨认一义子。陈安甫掂掇再三,认为不妥。虽有了传宗接代的名份,但血脉还是不通的。
过了些时日,陈家仪和陆谦和一商量,举家搬了过来。这让陈安甫甚感安慰,一个女婿半个儿。虽如此,但失子的心痛还是无法消除。
朝如青丝暮成雪。仅仅几年的时光,陈安甫的两鬓就增添了白发许多。渐渐地,他隐约到生命的路渐短,身子骨明显的衰落,甚至感觉自己的医术也大不如从前了。闲暇时,一本祖传的医方书,两件心爱的玩物——明初的养心泥砂壶和清末的一对景泰蓝手玩健身球,成了他深居简出庭院的陪伴。偶而去安草堂走走,给慕名而来的病人把把脉,也是心不在意了。
无意间在秋日的一天,陈安甫走出庭院,看见街外空场地斜对着自家大门的一株桑树,枝繁叶茂,黛绿一片,想必已有些年头了。每逢夏季,树上结出的黑紫色果实,站在树下望去,就像一串串浓缩了的袖珍葡萄,桑葚即可观赏又可吃食。虽然民间有“四月的桑葚赛人参”一说,但边城因气候的原因,果实的成熟还是要推迟一些时间的。
见景生情。陈安甫突感身心掠过一丝寒意。自问:难道自己真的已到了桑榆之年?他下意识地想起太太的故乡,活着的人在死者的坟头上插的幡儿杆,第二年便冒出些绿的枝叶,久而久之长成大树,有的还会窜出子树,如不打株,就会形成林。阴宅的旺必然导致阳宅的衰,陈安甫这样想。庆幸的是,边城对这样的习俗就像影子,一说有一说无,不好断定。
返回院落,沏了一壶茶,自斟自饮。回味这个改朝换代的年月,就像打翻了的油盐酱醋糖的坛子,不知五味。
民国代清——一个无奈的选择。虽是出于不得已的“禅让”,新政却缠上说不清的麻烦。就像一位并非健康的人染上了肺痨,开始咳个不停。眼见得一个看似好端端的大清帝国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晃晃没入尘土,像秋风扫落叶似的没了踪迹;一个还未认知带着情绪的政权在刀光剑影下仓促挂牌,惨淡的经营可想而知。传统的中国——历代执政者——轻徭薄赋——政府不与民争利的“无为而治”不知能走多远。这一切就像梦境一般,醒了全然不知。梦的杂乱,只觉得心已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大清国走了。走的既怨又恨,说的也是,一个三岁的孩童何能撑起一片偌大的帝国天空,不完也应了民传醇亲王的那张臭嘴,完了,完了,快完了。三年后大清果真就完了。这也难怪袁世凯那只不怀好意的窃手,往哪摸不好,偏偏在登基庆典的吉时往皇帝的要命处乱摸——那可是帝王传宗接代的命脉,就这么一攥,攥出个共和。从此帝制解体,群雄逐鹿,戏也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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