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人往下堕落的时候，是想回头还是想毁灭（1/2）

顾林溪想和江筱言谈谈。他必须谈谈。于是，他收拾完了剩菜，洗完了锅，就坐在沙发上看书。期间，他还进去给江筱言送了一杯水，然后悄悄退出来。

尽管他知道江筱言在创作的时候往往忘了现实世界，而是置身于她的创作世界，但是他仍然期望她能出来上个厕所，或者干个别的什么，然后发现他在等她。

然而，江筱言一直没有出来过，他最后不得不悻悻离开沙发去睡觉。

这天晚上，他当然什么都没有江筱言说上。

江筱言早上起来去上班，她的思维其实还停在昨天在戒毒所知道的那件事上。尤其当她去向罗浩汇报宣传资料和警示案例的时候，她觉得心真的疼的有种撕裂的感觉。

她从罗浩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在楼道迎面碰上了王卓尔。

王卓尔没有和她打招呼，就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一样，低着头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然后，王卓尔的身影就快速隐没在她自己的办公室了。

江筱言越发觉得心里难受。自从上次她们两个人在咖啡厅彼此说了不愉快的话后，王卓尔和她就变成了这种如同陌人的关系了。

她们两个再也不会在工作的中间悄悄吃个零食，或者悄悄说个什么秘密，更没有了下班后的出去小聚。她们之间变得很不自然，又很尴尬。

在同事面前，王卓尔还会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如果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就会视她如空气。就像刚才那样。

江筱言本来还想的好好和王卓尔说一下，可是一看到王卓尔的态度，她也心里怄气，她不知道为什么王卓尔突然成了这样一个小气自私的人了。于是，她也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可是现在，她很想和谁说说话。她没有把郭临立的事说给罗浩，是因为罗浩根本不知道郭临立是谁，还因为她现在尽量只和罗浩保持工作上的同事关系，其余的她尽量少说或者不说。

她给林娇娇打电话。可是，又是关机。她不知道这个林娇娇是怎么回事，总是关机，发消息也不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很想问问林娇娇知不知道郭临立的具体情况，可是她现在连林娇娇的具体情况都无从知晓了。

她有些担心林娇娇，可是她更为郭临立的事感到心头刺痛。她觉得自己胸里涨满了东西，难受。

她想给简小宁打个电话。电话通了，简小宁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正在开会，一会儿给你回过去。”

江筱言挂了电话，低头走进了办公室。

这一天，她都是心事重重。

简小宁的电话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打过来。电话上，他很抱歉的说，今天自己和客户谈了一天业务。从他的语气上，江筱言都能听得出来简小宁的疲倦。

于是，她说：“小宁，我也没有什么事，就说问问你最近忙什么呢。看来，你忙的很，我没啥事，你赶快休息去。”

电话那头的简小宁又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了一句：“筱言，等我这段忙完了，我主动约你。”然后就挂了电话。

忙，大家都忙。

江筱言叹了口气，本来她也忙，她对顾林溪的忙虽然有点小小的不满，但是也持能够理解的态度。现在简小宁忙的连听朋友的电话都没有时间。

她突然觉得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忙，说明人是自由的，是有盼头的，说明以后的路还很长很精彩。

她想到了郭临立，郭临立以前肯定也很忙，可是现在呢？他不忙了，因为他失去自由了，因为他已经成了阶下囚了。那个意气风发，仕途风采的郭临立究竟为什么成了现在的样子。

同时，她又想起了陆雪。想起了陆雪躺在冰冷黑暗的太平间的样子。

她想，郭临立曾经暗恋过陆雪，也许到现在，陆雪还是他心里一个遥远的梦。可是，陆雪死了，郭临立的梦还在吗？他知道吗？现在，郭临立吸毒了，被抓了，他害怕陆雪知道吗？那个在天堂里的陆雪，在天上能看到郭临立落魄的样子吗？

电话叮铃铃地想起来，是戒毒所的文队长打来的。

文队长在电话上说：“小江，你让我给你打听的你那个叫郭临立的同学，他的详细情况我托我们系统里山东那边我认识的一个人打听到了。”然后文队长就说了打听来的具体情况，说了郭临立现在被关押的监狱。

江筱言说了谢谢，挂了电话，心里就像倒进了一大瓶辣椒酱一样，蛰的每个地方都火辣辣地疼。

两天前，她是怀着轻松的心情去的戒毒所。

文队长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对她的每次到访都恨热情。

文队长把几份资料放在桌子上，对江筱言说：“哎，这几个案例让人看了心里沉重的，尤其是其中有个叫郭临立的年轻人，实在是让人惋惜。毒品真的是害人不浅啊。”

“郭临立？”江筱言不禁把这个名字重新问了出来。

文队长把资料递给她，说：“自己看吧，挺可惜的一个年轻人。不沾毒品的话，以后该是多有前途。一个毒品，一辈子毁了，也成了公务员队伍里的反面典型了。”

江筱言急急地翻开文件，刚一看到资料上的人的图片，她的脑袋就一下子炸开了。

这就是郭临立，她认识的郭临立，她在半年前还在同学聚会上聊了很多的郭临立。那张照片的面孔是那么熟悉，可看着看着，又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看那些关于郭临立人生轨迹的文字描述，眼睛都是花的，看到的东西都是需的。但是，她的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事实，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等他看完，文队长又说：“你看看，人呐，任何时候，思想的堡垒一定要筑牢。这个年轻人，就是因为在负责具体招商引资的事项上结识了心怀不轨的人，和他们称兄道弟，最后那些人为了更好地利用他，就引诱他吸食了毒品。表面上看，他是被利用和引诱了，实质上还是自己的思想本身就有问题，自己的立场就有问题。身不正，影子当然就斜了，被人利用也只是自己的问题。”

江筱言不说话，她继续听着。

文队长叹了口气，说：“当然了，这也说明毒品这种坏东西，简直是无孔不入。向全社会的每个人宣传抵制毒品是多么迫切的事啊。现在好多人都觉得毒品离自己很遥远，其实很可能自己身边就有瘾君子啊。”他感叹道。

是啊，江筱言就是文队长说的这种人。她一直认为毒品是很遥远的事，遥远的就跟不会发生一样。可是，现在她却不可思议地发现她身边熟悉的一个人竟然用毒品葬送了人生和幸福。

她对文队长说：“文队，这个人我认识。”

文队长一惊，显然他没明白江筱言这含糊其辞的“这个人”是谁。他问：“谁？郭临立？”

江筱言点头：“是，郭临立。”

文队长又问了一句：“你再仔细看看，别是重名的人。他可不是金城这边的人。”

江筱言难受地又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不用再看了，不是重名，第一眼看照片我就确定是他了。”

文队长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江筱言。

江筱言说：“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元旦的时候还在十年同学聚会上见过。他看起来那么精神抖擞，我真的没法把他和……和一个吸毒的人联系起来。”

文队长又看了一眼郭临立的资料，说：“从他吸毒到被抓的时间线来看，你们元旦同学聚会的时候他早就是个瘾君子了。你看，从他自己的交代来看，他吸毒最起码已经两年了，只是今年才被发现。”

文队长的这番话突然让江筱言想起来郭临立的一个细节。她想起郭临立说话时的打哈欠和发白的脸色，还有他说要去卫生间的慌慌张张。她突然想，那个时候是不是郭临立的毒瘾犯了呢？大概是吧，她在电视上看过吸毒的人毒瘾犯了时的样子，郭临立慌忙逃窜大概就是为了不让他的同学们看到他犯毒瘾的样子吧。

江筱言拜托文队长想办法打听一下郭临立现在的情况，尽管文队长说不在省份，不在一个城市，打听起来有困难，但是他还是答应说帮忙想办法。

江筱言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戒毒所，她走在行人熙攘的大街上，看着人们一张张欢笑的脸庞，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郭临立要走那样一条毁灭之路。

她正在写的小说中，已经把陆雪的悲剧加进去了，她觉得陆雪的悲惨已经完全可以说明一个中年女人最糟糕的人生结局了，也完全可以说明中年人故事中最悲情的情感成分了。可是现在，她觉得，和本来就不上班、不工作被丈夫圈在家中煎熬的陆雪来说，郭临立的遭遇更残酷，他把一张人生的好牌硬生生打成了走往毁灭的黑色通行证。硬生生把璀璨的前半生拦腰折断，跌入了无尽的黑暗地狱。

她突然很想把这个故事也写进去。也许，那是自己的一种发泄方式。所以，等她回到家，她没有把这件事详细地告诉顾林溪，就在顾林溪疑惑的目光中走进了书房，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她坐在座位上发呆。别的同事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对面的小李说：“筱言，发什么愣呢，还不下班啊？我看你想心事想的连下班都忘了。”

江筱言确实在想心事，心里纠结着很多东西。现在文队长告诉了她郭临立被关在什么监狱，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要大老远跑去看他吗？她见到他，说什么呢？难道说“郭临立，我偶然知道你是个吸毒的人，我来看你了”？如果这样说，她这是看望还是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