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多风波（三）（1/2）

五月二十日是周定祖母郭老淑人的七十寿辰，早在十八日，周家老宅同将军府一并摆开筵席。将军府单请官客，女客皆在老宅。十八日请的是皇亲国戚，赵王等一干亲王郡王并王妃皆赏脸赴宴，两位公主虽未到，亦都有贺礼，太子也命人送来了伽南香珠和福寿香。十九日请的是十六卫并六部九卿等文武官员及其诰命。二十日是家宴。二十一日又请族内亲友，二十二日府内家人又凑了一日。热闹了五六日，寿礼摆满了郭老淑人的上房。

周家原是商贾之家，发迹不过二三十年，尚不知诗礼。京中不缺富贵，但敬书礼，周定发迹头几年，在礼节方面闹了不少笑话，这也是他为何大材小用，让吴克易管家的原因。将军府上，因少了吴克易，伊水走不开身，仍留下来指挥运筹，党氏亦从旁协助。长熙带了春、夏、秋、冬去周家老宅。春牧负责迎客引路之事，夏泉管杯盘器皿并筵席陈设，秋澄安排席位，冬凌则领着府上众媳妇伺候上酒上菜。一番周密布置，几日的筵席尽管贵客盈门，往来车马水泄不通，周府内外却是井然有序，不曾落下话柄让人笑话，俨然公府世家的派头。

郭老淑人应酬了两日，心情十分痛快，丝毫不知疲惫。她原是乡下一个穷木匠的女儿，嫁给周定祖父的时候，周家家徒四壁。夫妻俩齐心协力，先是攒钱买驴帮人磨粉碾米，后来开了家豆腐店，又去贩米、贩布……辛苦几十年挣下了十几间铺子，几千亩土地，过上了骡马成群，呼奴使婢的日子。原以为人生至此已得圆满，谁知后头还有泼天的富贵。周定从军光宗耀祖，连她也封了诰命。后头又娶公主，蓬荜更添光辉。公主还是个知礼孝顺的，帮她大办寿宴，亲王公主，文武百官皆来向她贺寿，连礼部也赐了东西给她。她生平何曾想过会有这等风光尊贵，拉着长熙的手热泪盈眶，连连说道：“我能有这份体面，死了也值了。”

二十日阖家大小给郭老淑人磕头，老淑人赶忙扶起长熙，拉她一并在榻上坐了，瞪着眼睛向周定啐道：“公主是何等金贵的人儿，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她陪你跪着！”

周定一脸委屈，不敢吭声，长熙忙笑道：“我是小辈，给您老磕头是应该的，我还能沾沾您老的福气呢。”

郭老淑人听了心花怒放，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展开，口中仍不忘骂周定：“公主是个没福的，偏嫁了你这么个下流东西，前些日子还往那下三滥的地方钻，恨得我把他老子叫过来骂了一顿。你下次再这样，我让你爹打断你的腿！公主天仙一般的人品，你敢让她受委屈，我头一个不依！”

周定大窘，谁想到祖母还拿妙音阁那件事训他，讪讪地说道：“孙儿以后不敢了。”

一时间各自落座，郭老淑人和长熙坐在正中间的榻上，塌边放了一溜矮凳，周定的妹妹翠贞并两个侄儿阳甫，阳钊围坐在身边。

长熙一面与老淑人说话，一面又不忘跟几个小孩玩笑，应付得老少欢喜，周定见了心中十分高兴。

周定父亲焚过寿星纸，冬凌领媳妇丫鬟来上酒献菜，春牧用一金漆托盘捧了戏折子来，请郭老淑人点戏。老淑人让长熙先点，长熙却辞不过，点了一出“哪吒闹海”，老淑人很是欢喜，又点了一出吉庆戏文，余者周定的嫡母叔母并嫂子也点了。

戏酒过后，众人陪着郭老淑人退回上房。夏泉已命婆子在堂屋中间设下红木大案，用红毡铺了，大案两边各设博古架，凡贺礼中的精巧珍玩皆罗列出来，供老淑人过目取乐。

“这一尊沉香木佛像，是柔安公主送的，取千年沉香木雕琢而成，与太子送来的伽南香珠相得益彰，最适合老太太这样诚信礼佛的老寿星。”夏泉指着案上一尊雕镂精巧的佛像，盈盈笑道。

郭老淑人忙念了声佛，周家诸人皆啧啧称奇。夏泉又指了几件稀罕的与老淑人瞧，指一件老淑人念一声佛，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除了这等名贵的贺仪，郭老淑人尤爱曹沧俊送来的一幅八仙献寿图，并宜宁公主送来的一个官窑烧制的五彩梅瓶。老淑人向长熙笑道：“我老了，见了这些鲜艳的画儿瓶儿就喜欢。”

“这画是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曹浪止画的，他自小养在祖母膝下，最体贴老人家的心思。这瓶上的图样一看就是我小妹妹的手笔。”长熙笑得春风盈面，任谁也看不出她笑容中深藏的叹息。

长熙一席话又给郭老淑人面上添了光彩，一叠声叫人把画儿挂起来，把那瓶子摆在楠木条案上。

看了一会儿，老淑人也乏了，夏泉把一些老淑人中意的东西挑出来摆了，其余造册入库。一时间又忙着撤书案撤架子，老淑人命周定的父亲叔伯等人退下，单留下女眷以及周定周邦周迪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