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听野猫在哭泣（2/2）

“你是个结巴？”我颤抖的问。

“啊我……啊我……小时候啊……吃错了药，啊我……啊就变成这样了。”牟清明说一句话，很费力，不过我听他说一句话，似乎更费力。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我叫娄招远，很高兴认识你。”

牟清明咧嘴笑着，怎么看怎么别扭。他看了看我床上的招工启示，笑得更欢了：“啊你……啊你……想去做那个呀？嘿嘿……嘿嘿……”

“你笑什么？”我疑惑的问。

“啊没……啊没什么。我们厂啊……啊现在……啊现在还在招人呢，还……还不错，每个月……啊月工资……是十块钱。啊你想……啊想想啊，一年啊……一年一百二！”

“这个工资是八百块一个月呢！八百块，够你那十块钱一个月的工作挣好多年的！”我努了努嘴巴，并不看好牟清明所说的十块钱的月工资。我到广东来的目的就是挣钱的，挣大钱的，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比其他地方的工资也就高出了一点点而已。如果在这里拿这种低工资的话，我还不如回到老家县城，拿着低一点的工资，起码生活在自己比较熟悉的地方啊！

牟清明想了想，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很难看：“啊你……啊你说得好像……好像也有……啊有道理啊。啊不对……哎呀……啊哎呀，你会……啊会明白的。啊我……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啊怎么跟你……说。”

“好了好了好了，谢谢你……不过，我这么辛苦来到广东，十块钱的月工资不是我的目标！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笑了笑，将招工启示叠好了放到兜里。随随便便和牟清明吹了一些关于东莞的事情，我觉得实在是费力得很，只好草草的打发他走。

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我关好了门窗，同时将灯也关了，躺在了床上。伸手摸了摸兜里的招工启示，我突然觉得心里好踏实，似乎就看到了我在一个月后领到了八百块钱的工资。有了那八百块钱，我就可以给妈妈买一台熊猫牌电视机，还可以给大家买一些好吃的东西。

这才仅仅只是一个月的工资，要是半年，一年，两年……的工资，啧啧啧，那得有多少啊，那能够买多少的东西啊！有了那些钱，我就可以让妈妈过得舒舒服服的，还可以给家里换一套大的房子，再也不用担心忍饥挨饿，风霜雪雨。

想着那些美好的事情，我竟然含笑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梦到我有很多很多的钱，怎么拿都拿不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床，认真的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稍微看得过去的衣服就出了门。我要去寻找我想要的工作，寻找属于我的未来。

从兜里掏出招工启示，我紧紧的拽在手里，生怕一不留神它就会飞了一样。那一种生活的希望，就好像是黑夜里的月亮，有着洁白而纯真的光芒，在黑夜里将生命笼罩，让我忍不住想要多爱它几分。

费了很大的劲找到了招工启示上面的地址，我紧张的走了进去，一个偌大的金碧辉煌的大厅让我整个心都快飞了起来，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在这里上班！

找到了人事部，我跟他们说明了来意，接待的人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着我，不停的点着头，最后郑重其事的说：“恭喜你，你即将成为我们的好同事，请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一听他这么说，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不停的狂跳着，激动到不行：“我……我准备好了！”

那个人笑了笑，伸出了右手，摊在我的面前：“押金，五百！”

“什么押金？”我一愣，警觉的看着那一只手。

“押金就是押金啊！”那个人潇洒的坐到了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你在我们这里上班，我们要为你量身定做衣服和器具，你不交押金，万一我们给你做好了衣服什么的，你突然就跑了怎么办！一个月八百块呢，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可以挣回那些钱了，还没有算你可以得到的奖金什么的。就这样，才收你五百块的押金，这算多吗？咳咳，你如果不想做，可以立马走，后面想做的人多的是！”

我抓了抓因为害怕才随身携带的钱，那是我用了三年多时间，省吃俭用才剩下来的五百六十块零八角五分钱！这一次如果交了这五百块钱押金，那就算是搭上了我全部的家当了。这三年多的流浪打工生涯，让我变得比较的谨慎，可是，此时我却不知道要不要相信面前的这个陌生人。如果我不相信他，那么我有可能与一份高工资的工作失之交臂，如果我相信了他，万一他是一个骗子，我有可能就血本无归！

“小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在这个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机会不会留给拖拖拉拉的人的。门，就在那里，你还是赶快走吧。”那个人轻蔑的笑了，摇摇头不再看我。

我纠结的捏了又捏身上的钱，一咬牙，拿了出来，数了又数才递到了那个人面前。

那个人接过钱，看都不看一眼，丢了一叠纸给我。我拿起那叠纸，看到了上面的两个大字“合同”，这时候心里才放了下来。粗略的看了看合同的内容，我在最后的乙方上郑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那个人看着我笑了笑，一把抓过合同看着：“这才像年轻人的性格嘛！拖拖拉拉的，你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好一件事情的。好了，明天记得八点准时来上班，别迟到了哟。”

我点了点头，斜眼望着那被人随手丢放在桌子上的五百块钱，已经没有了找到工作的激动和喜悦，反而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悲伤。甚至就在我摁下指印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后悔起来了。

钱，已经押上去了，合同，已经签好了，那么接下来我就只有安安心心的工作了。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了人事部，再没有什么心思欣赏这个地方的美丽。

“嘿，我说你们这些做鸭的还有道理吗？看看外面那些做妓女的，别人的服务态度多好！我在你们这里花了钱，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女人在大厅里面大声的吵闹着，扯着一个男人的衣领使劲的往地上压。那个男人忍气吞声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在两个人前面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给女人陪着不是，边说：“我的游总哎，你消消气，消消气嘛。这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呢？来来来，我们到里面坐下来慢慢的说，好不好？”

“做鸭？”我心里一咯噔，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决定弄个清楚。

游总指着那个中年男人的鼻子骂道：“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条狗吗？我跟你们陈总是那么好的朋友，这里有你什么话说！滚开！”游总一脚踢到了男子的大腿上，男子配合的装模作样的摸着大腿，夸张的倒在了地上，而他并没有生气，还是笑呵呵的看着游总，说：“游总，你看看，这说也说了，踢也踢了，该解气了吧？”

游总瞪了他一眼，扯着男人衣领的手使劲一拽，而那个男人却还是纹丝不动的低着头站在那里。游总“啪”的一巴掌打在了男人的脸上，气呼呼的说：“这就是你们调教的鸭子吗？把你们陈总叫来，快点！这做鸭子的一点素质都没有，配做什么鸭子。我得好好的跟你们陈总说一说，看他怎么收拾你们这群窝囊废！”

“做鸭……鸭子……妓女！原来，在这里做公关、特服原来就是做男妓？”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飞快的冲进人事部，找到了那个人，问：“我能不能把我的押金要回来，我不想干这份工作了！”

“不想要这份工作了？”那个人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突然噗嗤的笑着：“小子，你以为你那份合同是白签的吗？我现在告诉你：合同第一条第一款，本合同本着自愿的原则，签订双方签字捺印即生效，如果一方想要违约，则需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违约责任’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呢？哈哈哈，没听说过没关系，我来告诉你，合同第六条第一款，如果一方违约，即需要承担违约责任，如果违约方为乙方，乙方所交押金需作为相应赔偿全部赔付给甲方，并就对甲方造成的损失需另行进行赔偿。”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人张狂的嘴脸，感觉这分明比明抢暗盗都还要过分！看着仍然躺在桌子上的五百块钱，我怒火中烧，一个箭步跨上去就抓了起来。那个人看到我冲了过来，一下捏住了我的手腕，一阵疼痛从手腕处传到了我的心里，手上痛，但是心里更痛。

我“呀呀”的怪叫着，另一只手又伸了过去，却还是被那个人一下给捏住了手腕。

“小子，你是想在这儿离闹事！”那个人满脸凶相，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十几个穿着一致的男人提着半米长的砍刀冲了进来。

我当时就被吓得双腿发软，浑身不停的哆嗦着。

那个人放开了我的手腕，冷笑了一声：“真是不自量力，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竟然还想跟我动手！小子，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蛋，最好不要惹我发火！”

我顿时感到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了下来，但是我不能在这个地方掉，绝对不能！转过身，我飞快的向门外跑去，带着满眼将滴落的泪水，我跑回了出租房里，放肆的大哭了一场。

没有奋斗的成功和失败，没有生活的喜悦和开怀，没有生命的花朵和未来，这一次，是我流浪了三年多换来的大哭一场！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绝望，就算是睡在马路上，起码我还有一颗不动摇的树是我的避风港，而此时呢，我还有什么能够帮我划破失望？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