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庆宣殿肩吾学道 樱花林呦呦鹿鸣（1/2）

庆宣殿殿外。

小圆子跟在朕身后，“皇上，这会儿皇子们和凤仪公主都在里头上课呢，您进去正好能瞧瞧皇子们功课如何，何必在外头呢，日头怪毒的，再晒着您喽。。。“

朕不耐地压低声音，“嘘！别让里头听见了，皇子们向来用功，朕是不担心的，就是这个珍宁，总不叫朕省心，严清那老学究总到朕跟前抱怨，朕今日便要亲自看看珍宁到底是如何无法无天的。“

小圆子无奈，只好跟着朕从半开的窗棂望进去，便见上头严清穿着万年不变的一身天青袍，手里拿着一卷书，慢慢踱着步子，“适才的一段已经讲的明白，不妄断，不伪善，无心智，无是非。下面一段则是肩吾学道。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夫？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庄子·内篇·应帝王》节选，有兴趣的看官可以读读】

说话间眼睛瞥见珍宁双手袖于桌下，不知又在玩什么花样，只是正讲的兴起，暂且不理会她，徐徐道，“究竟什么意思呢？这肩吾学道的时候拜见过接舆，可后来觉得道家荒诞，就转而拜日中始为师，学习如何治理天下。这。。。“

话还没说完，便听珍宁插话道，“先生先生，怎么还有人姓日啊？本殿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姓氏啊？“

严清向来不喜讲课时被打断，还是这种古怪问题，一张俊脸立时就黑了下来，一旁正在研磨的颜良夫子见了，赶紧打圆场道，“回公主殿下，这位日中始先生啊，祖上是星相家，所以按先秦习俗姓日。这些年辗转下来，此姓怕是早已泯然于世了。“

严清瞪了他一眼，颜良全当没看见，严清只好继续道，“讲到哪了？哦，这肩吾啊，后来又去拜访接舆，接舆就问他，日中始传授给你什么了？肩吾说，教我怎样统治百姓，只要为人君者德行端正，百姓谁敢不受教化？接舆就告诉他这是伪善。若按此法治理天下，就像在海底掘河，令蚊背驮山。难道圣人治理天下就仅仅在乎百姓的外在表现吗？先正导百姓的本性，明辨厉害，才能推行政令。鸟知道高飞在天空中以躲避网罗捕杀之祸，鼠深藏在神坛下以躲避烟熏锄掘之害。你们啊，比鸟鼠还无知。“

说完将书背到身后，“那么请各位殿下各抒己见。“

君明为长，自然先道，“回夫子，本殿认为治理天下便如医治疾患，应先调内而后理外，方能见效。这内，便如夫子所说，是百姓的心智，这外，诸如法令，不成文的规矩，民间的圣人等。先让百姓明白是非对错，就自然会如鸟鼠依天性趋利避害，便是没有严刑峻法也可拱手而治，但法令可以起到敦促监督的作用，也不可少。“

君曜也道，“是啊，哪能要求士农工商都像圣人一样，那天下岂不大乱，各尽其能已是最好。人人懂得躲祸避害，安居乐业，不求不该求的，天下就太平富足了。“

君昭却摇头道，“非也，从远古三皇到上古五帝再到当今天下，为什么一代不如一代？因为心智愈演愈繁，所以天下愈治愈乱。像舜帝，胸怀仁爱，讨伐不仁不爱，对他人有所否定，就有了是非之分。要分辨是非，自然心智繁衍，天下则乱。不若伏羲氏令知觉葆其天然，德性顺其而为，不治而大治。“

君曦不甘示弱，“皇兄所言，是在百姓心智还未开化时，如今世上早有是非，怎么还能不管不顾呢？“

四位皇子便争论起来，正辩得激烈时，却听珍宁幽幽道，“四个为古人担忧的傻子。“

室内一下落针可闻，珍宁见几位兄弟都看向她，撇嘴道，“怎么？不服气？要不是傻子，怎么连父皇站在外头也不知道？“

说着将手中的小白云朝朕站着的窗子掷了过来，朕无奈，只好整整衣衫进门，“咳，珍宁，胡闹，怎么能这样说皇兄呢？还顾不顾长幼尊卑了？还到处乱瞟，不然怎么瞧见父皇的？嗯？“说着将笔还给她。

珍宁不服地转过头去，“父皇偏心！“

那边两位夫子赶紧行礼，“微臣见过皇上。“四位皇子也起身拱手道，“儿臣参见父皇。“

朕点点头，“平身吧。“又对皇子们道，“都答得不错，各有各的见地，可见平日用心。二位夫子也功不可没。“

又转过身对珍宁道，“珍宁，藏什么呢？以为父皇没看见？拿出来。“

珍宁无奈，只得把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出来，竟是一幅活灵活现的工笔画，仙风道骨的老者正骑在一头精神的小毛驴身上，那小毛驴还正嚼着老者手里的拂尘，朕忍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咳咳。。。这是什么？谁给你画的？“

珍宁彻底放弃希望，破罐破摔道，“老子骑驴上青天~~~“皇子们和颜良夫子见了，都忍俊不禁，掩饰着偷笑起来。

严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虽然并没有胡子，“什么骑驴！是骑牛，出函谷关！“

珍宁对他做了个鬼脸，“夫子别生气嘛，又不是我画的，是你家颜良的弟弟颜乐，他还说这驴就是照着夫子您生气的样子画的，半分不差~“

朕强忍着绷起脸道，“珍宁，不得无礼！“

颜良忙上前道，“是微臣教弟无方，请皇上公主恕罪，严夫子见谅。“说着对严清弯起了眉眼。

严清当着朕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黑着脸作罢。

朕看着严清横眉竖目的样子，笑道，“严夫子还是一如当年，朕倒想再听夫子一堂课。“

严清忙拱手道，“陛下明决睿智，何须再听微臣浅见，再说今日的课已经讲完了。“

颜良见场面收不住了，赶紧上前道，“回皇上，皇子们该习字了，君明殿下常说皇上的书法俊逸，想请皇上指点呢。“

朕深深地看了一眼严清，叹气道，“那只好改日再请教先生了。“看颜良怀疑地看向严清，心中这才满意。【渣皇，要不要挑拨人家两口子这么过分啊喂（注：这位已经三十多了，曾是渣皇的老师。。。）】

君明趁机上前拽住朕的袖子，“父皇父皇，儿臣备好纸墨了。“朕这才收回视线，跟着君明到案前坐下，君明将湖笔蘸饱墨汁，提笔写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迭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朕点点头，“写得还算不错，很是工整。“

君明却不依，“可是父皇，儿臣觉得自己的字远不如父皇的。。。可儿臣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朕失笑，“书法须形神兼备才是上乘，可你年纪还小，能求形正已是不易，日后多加练习，体味字中真意，自然能有所成，不必操之过急。“

君明抿了抿唇，“那父皇能不能指点儿臣一二？“

朕仔细瞧了瞧他的字形走笔，握住他的手重新蘸了墨，边在纸上游走边道，“每个字都有自己的势，天要有天的高阔，地要有地的厚重，切忌一成不变，将字写死，大可不必拘泥于小节，横平竖直有时也可略有变动，只要收放自如即可。。。来，自己试试。。。“

几位皇子闻言都围到案前细看，只有珍宁在朕身后转圈，朕听她的小脚步哒哒哒地响，忍不住道，“怎么了？又有什么新花样？“

珍宁闻言一下趴到朕的背上，“父皇父皇，写字好没意思，您好久没有跟儿臣玩了，外面的红樱开得多好啊，父皇陪儿臣去看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