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活逼得自己不得不做，男人也并非是全部（1/2）

年节前两天，许母领着全家上下扫尘，幼灵和两位嫂嫂出门办年货。中午吃过饭出去，此时大部分商铺都关门息业，只有杂货店，食品铺子敞开门做生意，门庭来往人群络绎不绝，都是趁着最后时间补齐家里缺少的东西。

大嫂陈雅最爱往热闹里钻，那么多人挤在店门里，她倒是不怕。推开人群就往里头挤，她身型高大微胖，但手脚矫健，没几下就挤进去。幼灵和二嫂夏秋云站在门口被这阵势唬住，两个人都是瘦小的人没法同陈雅一般往里钻，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陈雅的一点衣角也在人群之中疏忽不见。

陈雅嗓门极大，和嘉鸿常年经商的缘故，自己在几爿绸缎庄，粮油铺周转经营，打交道的都是朴实民工，交流起来忍不住脸红脖子粗的。只听得她的声音从人潮的头顶上传出来，需要买的东西一件件报给掌柜听。

等了一会儿，她手里就提着红纸抱住的东西挤出来。头上针簪松垂，鬓发松落，散下几绺儿碎发，深紫色夹袄斜口旗袍外面套着一件貂毛大衣，挤出来的时候，敞开的衣服滑落到肘弯上，模样好不狼狈滑稽。

幼灵和夏秋云看到傻眼，三人相视忽然扑哧一笑。陈雅无所谓地撇撇嘴角笑的无奈，整理衣服，幼灵和夏秋云赶忙上前帮她，秋云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幼灵帮她整理头发固定好簪子。

“我要是这么回去，你大哥非要说我唱戏回来的耍大刀的人了。”说完，几个人又都笑了起来。

整理衣衫之间，幼灵往对街的巷口扫了一眼，那里有几名男子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往巷子离走，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其中有个身影十分的熟悉。幼灵盯看了一会儿，从那人微侧过的脸庞认了出来，那是王远凌。巷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破旧的市招，依稀辨别是老陈茶馆。

幼灵顿住手中的动作往那处瞧，两个嫂嫂瞧见又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过去也认出了王远凌。

陈雅鼻翼耸动，哼出一声，“又是和那一帮人出来吃福寿膏了。”

老陈茶馆已经变成了这里的地下烟馆，经常能看到王远凌和几个朋友来这里消遣。王远凌这个人陈雅是最瞧不上，从前王远凌经常来自己的绸缎庄做衣服从不付钱。陈雅是个直肠子，做不到嘉鸿那样的看情面。有一次他过来，陈雅直接叫他把从前的涨一次结清，王远凌自然拿不出钱，被陈雅数落一顿之后，两人便从此不来往。

不过王远凌的事她听说的不少。比如，在上海骗幼灵交易所的事；回来后，又是卖祖产，又是抽鸦片的，这么一点大的小地方消息传得最快。

嘉?在北平政府担任要职，秋云跟着他移居北平，但她从嘉?与幼灵往来的信中也多少听过王远凌的事，心中也不大喜欢和幼雪这一家深交。听说王远凌变卖祖产，幼雪处境窘迫，她和嘉?还出过钱救济过幼雪几次。

那几个人一兜转往茶馆进去便看不见了，幼灵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陈雅连忙伸手拉住她手臂，看出她要叫回王远凌，“你过去做什么，纵使跟他沾亲带故，他也不见得要你管。他父母都不管他了，哪轮到我们这些外人。——走吧。”

她挽起幼灵的手臂往回家的路走去，幼灵眼睛频频侧目，最后叹口气。“他如此不争气，幼雪以后可怎么办。”

陈雅笑了笑，说道，“这都是命。嫁鸡嫁狗哪有女人自己做主的，不过是主人麻将桌上倒翻的牌，摸到什么是什么。”她话糙但理不糙。自己和嘉鸿同样是包办婚姻，婚姻却一直很和睦，和幼灵幼雪相比，命运十分眷顾于她。说起别人的婚姻来，总觉得是命运作祟，语气里带有掩藏不住的得意洋洋。

秋云却是相反，她与嘉?同学相识相恋，同那些接受过新思想的青年一样十分鄙夷包办婚姻。陈雅如此说话，秋云免不了说几句，“女人也有权利反抗，婚姻不幸，大可以离婚，放各自自由，反而能活出自己。是不是，幼灵？”话一兜转转向幼灵，笑着转头看她，婉转地在用幼灵的事实来举证自己的话。

陈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直言不讳地说道，“如果淮晨当初不提离婚，幼灵也是会同他过下去。女人的命还不是要男人做主才行。”她没有念过几天书，心思也单纯，直来直去没有想到幼灵在中间会是什么感受。

幼灵沉默地笑了笑，夹在中间感觉到一丝的煎熬，倒不是因为过去的婚姻被人提起而窘迫。他们两个人持不同观点，她做姑子的夹在中间不能有丝偏颇。好比学生们持不同观点，需要老师做裁决，但师生之间可以铁面无私，不同于姑嫂之间带着点儿人情味。

她说道，“在有如果的那样的前提下，淮晨当初不提离婚，我定是与他携伴到老，但他那时候确确实实地提了。既然提了，我就不得不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有时候并非自己要做什么，而是生活逼得自己不得不做，男人也并非是全部。”

所以她希望幼雪也能有所觉悟，能独立起来，不能将自己全部的一生依赖在男人身上。

等不及幼雪大年初一回娘家拜年，第二天她自己先寻了一个拜访理由去王家看望幼雪。见到王远凌自甘堕落的模样，她很不放心幼雪，又想到母亲嫂嫂们说的那些话整夜未眠。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幼灵无法做事不管。

她从没来过王宅，但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从前的王宅是大门大户，五院大宅，下人女佣少说也有百来人。幼灵今日过来，他们宅院之大确实如他们口中所言，须得由门房下人领路才知道如何走，但一路走来倒没有看见外人所说百来号人那么多的佣人。兜转过一个院子，只见得一两个下人在打扫，一两个女仆端着果盘忙碌地从跟前走过。

院子屋前贴上年红，但还是有几分冷清，大抵因为庭院太大，人显得少的缘故。说几句话，笑几声，越过假山和池塘，都能穿墙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