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2/2）

“没有了。”慕容琪摇了摇头，好像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梅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当时脸色就不好，又问和谁，小芬说的人名我忘了。然后梅姐姐一下子就晕倒了。青梅随后不知道为什么也晕倒了。我出去找了车准备把他们送到医院，回来时梅姐姐醒了，青梅当时已经没气了，梅姐姐教我弄住她的腿，费了很大劲，反正最后把青梅救活了。她说有些头晕让我把青梅送到医院，青梅不放心梅姐姐一个人让我去找你，没想到梅姐姐又昏倒了。”

李青龙对发生的事情已经有所了解，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阿琪，把灯打开。”

慕容琪叹声怨道：“电线昨天坏了，还没修好。”一边拿过窗台的油灯，擦亮火柴，顺便拨了拨灯芯，油灯闪了闪，火苗好像更亮了一些。

昏黄的光映在梅月婵冷冽的皮肤上，锥心刺骨的痛瞬间吞噬了李青龙。他俯身抱起梅月婵，想把她放在床上，经他这么一动，梅月婵恍惚间恢复了知觉，清醒过来。

她的意识仍有些模糊，目光疲惫而茫然。不声不响地望着那张不太清晰却倍感熟悉的面孔。

李青龙轻轻地将梅月婵放在床上，在床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看着她疲惫的脸，心疼不已。看到梅月婵彻底睁开双眼，蹙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一股酸涩暖流，再次让他的心密密的疼了一下。

“是你？”梅月婵声音虚弱喑哑。

李青龙没有立刻应声，把她脸颊上凌乱的头发轻轻掖到耳后，眼底的洒脱泛着心疼：“醒了就好，我送你去医院。”

梅月婵扯住他的袖口，沉默地摇了摇头。

慕容琪正弯腰挥着条笤帚，清理地上的碎瓷片，听到她虚弱的声音，喜出望外，连忙跑到床边，大声问：“梅姐姐，你醒啦！”

昏黄的微亮，照在梅月婵沾满泪水的眼角，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李青龙问她想吃点什么，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虚弱地说什么也不想吃。

李青龙掏出钱包交结扫完地的慕容琪，“买两份绿豆银耳粥、两份清淡的菜送回来。剩下的你拿着医院用。明天月婵好点，我就过去。”

听慕容琪说青梅己无大碍，李青龙还是免不了牵挂。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手足兄妹，哪边伤了都一样的疼，无奈分身乏术只好交代慕容琪照顾好青梅。

“我当时不小心摔了茶杯，青梅可能是因为我，受到了惊吓。”??梅月婵弱弱地说。

“阿琪说她已经没事了，不用操心她。”

李青龙在心里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面对别人的生死可以不惜性命，自己的命反倒全然不放在心上。

梅月婵神色黯然不再言语，昔日眼眸中那些细细碎碎的流光全然不见。在她的心里，过往的爱恨与悲欢，苦难和宿命，都已灰飞烟灭无影无踪，剩下空空的自己在一片虚无里无处安放，不断的向下沉。

李青龙坐在床边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打量着她，似乎想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只是现在不能开口。

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窗外的风声在耳边摩挲。

梅月婵话未出口，眼角已经趟下了泪滴。不想让面前的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急忙抬起胳膊，敷在眼睛上，疲倦无力地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李青龙心里一疼，梅月婵突然鼻子一酸。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梅月婵朝里转侧，背对李青龙，再次强打精神喃喃地说：“我没事，你回吧。”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的流淌下来，濡湿了大片的枕头。她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两只手叠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默默地闭上眼睛，像关上了一扇门，蜷缩进自己内心的小屋。

不知过了多久，李青龙起身拿了绳子上的毛巾到厨房涤湿，返回来默默地把湿毛巾放在她的手心里。

梅月婵脆弱到极致的心彻底崩溃，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怆，哽咽起来，身体剧烈地颤动着。

李青龙伸手覆在她的肩头，她颤抖的悲切和委屈，塞满他的心房。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李青龙顿了一下，有些沉重有些压抑：“是。”

梅月婵抬起胳膊将他覆在她肩头的手，被顶掉在后背。将手背盖到太阳穴的位置。泣声道：“你走吧。”

李青龙不语，心却已经疼出血来，抬起的手在空中稍微停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放在梅月婵的手臂上。但是刚放上的手再一次被梅月婵推开，然后抽泣着委屈地扔过来一句：“你走吧。”

李青龙隐忍的蹙紧眉头，知道，该说的道理她都懂，该劝的话似乎会出口成殇，任何伤口都需要有一个流血的过程，无论是肌骨还是心头。

梅月婵拒绝他的安抚。李青龙只好搬了把椅子，靠在床边，沉默的陪着她。

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沉默的光晕。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忧伤。

慕容琪送来晚饭时，梅月婵已经止住了哭泣，却没有丝毫的胃口。

时间一天天过去，夜色更深。除了唇干舌燥头痛欲裂，她毫无睡意。

“起来吃点儿吧。”

梅月婵不语。又躺了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用李青龙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来到桌子旁坐了下来，低着头喝了几口绿豆粥。

李青龙默默地夹了一些菜放在她碗里时，她的眼中重新腾起了雾气，一颗一颗的泪珠吧嗒吧嗒掉进面前的碗里，她抽泣了一下站起来转身走开：“你走吧，不用管我。”

夜凉如水，从门缝钻进来的风像一把把刀子，割向心头最敏感的那个地方。

李青龙忍着心中的巨痛，伸长自己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紧她，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任凭梅月婵怎么剧烈的挣扎，甚至一度弄疼了他枪伤未愈的手臂，他咬紧牙皱紧眉头仍然一声不响紧紧地拥住她。

直到让她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间，直到她委屈绝望的低泣像一块冰被融化成水，缓缓放弃挣扎，浑身颤抖如风中翎羽，闭着眼睛任泪水哗哗流淌。

这样的哭法，在这样安静的夜里，让李青龙心都要碎掉了。但他又希望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不要像现在这样的压抑，心里的苦水委屈全都让它流淌出来。

天生天养的都是硬骨头，浸在冰里冻僵又在火中千锤万锻，却仍然有一颗柔软的心。他们是一样的人。李天佑身亡那一夜，她面对长枪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他面前时，他的心曾经碎过一次。他想告诉她，人世无常你不是无枝可依，我是你的后盾。挤压在他心中的痛苦，哽出喉头时却变成了：“不要伤害自己。”

梅月婵和衣而卧一夜未睡，她只是一动不动装做睡着的样子，悄悄流泪直至天明。她不想让李青龙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更害怕别人的安慰关心再次撕裂她疼痛的伤口。

李青龙看她情绪稳定下来，倒骑着椅子，趴在椅背上凑合了一夜。头痛恍惚也同样折磨着他，人虽已疲惫之极，却无论如何难以入眠。

月上中天，夜过半时，梅月婵黝黑的双眸依旧一眨不眨，茫然的停驻在呎尺的墙上。

听到背后轻微的动静，她转过头去，正与李青龙无声注视相遇。她已浑身酸疼难忍，但她不能翻身，只能背对那束关心的目光。

“你睡会儿吧，我没事。我没有那么懦弱。”梅月婵声音低沉喑哑。

背后的人不语。

油灯孤零的亮着，昏黄而微弱，在寂冷漫长的夜里，正是它执着而温暖的相伴，使得每一双渴盼黎明的眼睛不再惶恐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