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2/2）

冬天的阳光总是吝啬，才过中午就已经失去了温度，浅浅的泊在房顶，像梦的残片。很快，这些单薄的明亮也将会被围拢而来的夜色吞噬。

梅月婵翻箱倒柜竟然找出坠儿小时的衣服，打开方方正正的蓝花棉布包袱，一件件折叠整齐的小衣服就裸露在眼前。

“这么小啊？”青梅又欢喜又吃惊，连连窃笑：“难道我小的时候，也穿这么小的衣服吗？”

梅月婵笑道：“小孩子刚出生时，很小的。”

青梅提起一件对襟小袄，捏着双肩竖在眼前，对这巴掌长的小衣服充满了好奇，笑嘻嘻地看了又看，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幸福。

梅月婵轻轻抚摸着手中柔软的小衣服，坠儿小时候仰脸躺在床上，双手握拳翘起小脚，双眸如星，冲她笑个不停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吃饱了不肯睡去时，梅月婵将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来来回回在地上走着；他的头软软地倚在她的臂弯；有时也会把刚吃进去的奶，吐在她的身上……

往事历历在目，而生活悄悄的让一切物是人非，梅月婵越发得在心里感叹，时间好快，像悄无声息的潮水，那么多人都被冲散，零落。

梅君，你们还好吗？

为了生活，她要时刻前瞻寻找命运的出路，从来没有兴趣亦或无瑕回顾身后；如今，不知是从哪一刻开始，总是会不经意间去往记忆的岸滩，捡拾一些往事的石砾。

听到门环清脆的响动，两个人各自收拢思绪，面面相窥很是诧异。李青龙才离开不久，慕容琪每次前来，拍门时，总会喊青梅的名字。会是谁呢？

敲门的声音轻且有些犹豫。梅月婵把手中的衣服放在床上，应了一声前去开门。厚重的木门刚一打开，一个粉色的身影浸着清甜的桂花香气，雀跃着扑上来，紧紧搂住了她脖子。

“梅姐姐！”

女孩的眼睛笑弯成一枚新月，嘴里疯癫的尖叫着，不停地蹦跳着，像一枚快乐的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立刻溅起一片欢愉的水花。

梅月婵对她的到来，也感到格外的惊喜，心里吃了蜜一般，有种异样的甜腻。欣喜之余，下意识的满怀希翼颊染羞涩望向她的身后。幽喑的弄堂，除了健步而来的慕容琪并没有她梦中的身影。

梅月婵凝望的姿势，一度有些僵硬，明亮的笑容在瞬间中断后，再次不动声色涌上脸庞时，脸颊的娇羞己不复存在，心里的甜蜜也莫明的褪去了几分。

惆怅的风，在裸露的夜色里无声穿行，一如她胸海中涌起的苍茫的失望和疑惑的迷雾。

“小芬。”

青梅听到快乐的尖叫声也来到门口，站在旁边分享着她的快乐。小芬转而欢笑着扑向青梅，纯白色的羊毛披肩，也被她弄掉地上都无暇顾及。

慕容琪客气地冲小芬点了点头，神神秘秘抱紧怀中的盒子，独自先行进了屋里。

青梅帮她捡起披肩，拉着小芬道：“外面冷，先回屋吧。”边走，忍不住笑问：“小芬，你怎么来了？太意外啦。”

一句话，恰似掉进了她的心缝，小芬立刻委屈地哭丧着脸，无奈地嚷嚷着：“我是偷偷逃跑出来的。”

进了屋子，小芬笑呵呵地在床上坐下来，放下手中的包，青梅将手中的披肩递给小芬时，小芬无意间扫了一眼她的腹部，不禁夸张地弹跳起来，指着青梅，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你这是……”

青梅被她的一惊一乍闹的心慌，看她目光聚焦的方向心中己经明白，羞赧地一笑。

“你结婚了？新郎官是谁？”小芬亲昵的搂过青梅的肩头，连连追问。

本是无心的问话，让青梅一时感到语塞，局促的转过身把床上散放的小衣服匆匆折好，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边偷偷的望了望坐在桌边一声不晌的慕容琪。在他跟前桌子上，打开盖的盒子里，一只拳头大小，通体雪白的小兔子，竖着长耳朵探头探脑。

梅月婵揣着两个刚沏进热水的杯子走过来，将冒着热气的水杯分别递给小芬和青梅：“天冷，先暖暖手。”

“好。谢谢梅姐姐。”小芬双手捧着浅绿色的茶杯，立刻有暖暖的温度传过冰凉的手指。青梅没有接，摆摆手，下了床往桌边走着说：“你先暖着，我自己来。”

梅月婵捧着水杯，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杯中的热气泛着浅浅的白色，在她面前缭绕，她的面庞象浸在薄雾般的梦里。

“你刚说，自己偷跑出来的？”

“嗯。”

“为什么？”

“唉。”小芬未语先叹，一边郁闷地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你一个人来的。”

“嗯。”

“你表哥，他――？”梅月婵委婉地问：“还好吗？”

沉默。

小芬长久的沉默以及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闪躲的眼神，同时在刺激着梅月婵敏感的神经。她微微张开的嘴唇骤然发干发紧，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瞬间迅急的向头部汇集而来。

梅月婵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强装镇定。

“岀什么事了？小芬？”

青梅抚摸小兔子的手，不觉停滞下来，转脸关切地凝视着梅月婵紧张忧虑的目光。

她听到小芬怯怯地嘟囔了一句，但没有听清究竟是什么。她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梅月婵身上。她听到“叭”的一声，茶杯脱手落地粉身碎骨的声音和小芬慌乱的惊叫。

地上一大片湿湿的水渍，飘散着丝丝缕缕的水气，满地飞溅碎裂的绿色瓷片，让人触目惊心。

越是毫无征兆的往往越是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