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轻似梦(二)(2/2)
“虽然我不能吃,不过,谢谢你还记得我曾经的嗜好。”墨玉带着失望与疏远的客气缓解了他的尴尬,也让他生出一丝无以名状的欠疚。
时间是个万能的魔法师,可以让陌生得两个人怦然心动,也可以让曾经的亲人形同陌路。
姜少秋装出一副醉态,企图省略与姜仲勋的碰面,摇摇晃晃眼皮半瞌。一进门,双脚径直朝向楼梯方向。
“站住。”姜仲勋对他那些把戏早就心知肚明,扭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扬声责问:“准备请我去你房间吗?”
姜仲勋威严地冷喝让姜少秋让蓄意避开的脚步缓缓停下。姜少秋万般无奈转过身,客气地笑问:“说吧,什么事儿?”
姜仲勋克制住内心的不悦,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温和。长期的隔阂让他有种难言的别扭,话语显得磕绊而牵强:“过来,和,爸爸聊聊。”
经常对那三个儿子脱口而出的话,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涩和客套的感觉。姜少秋并不答话,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对他的虚伪报以一种看穿面具的冷笑。
“听说你经常去海边看一个女人。”
“一般的朋友,说说话而已。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想休息了。”
姜仲勋转回头把身子靠在沙发背上,毫不掩饰他的失望:“你就打算这么吊儿郎当花天酒地过一辈子吗?”
“也许会。”姜少秋玩世不恭的口吻,满不在乎的样子,全然不顾姜仲勋眼眉中的失落。唱反调的刺激和快感,每对父子都心有灵犀,但仍然免不了迁气动怒。
姜仲勋对姜少秋那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显然颇为不满,??????面露愠色:“你的三个哥哥,无论做生意还是做事都各有建树,你要好好向他们学学。”
姜少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扬眉道:“我还有我的事。恕不奉陪。”
看着那张因为生气而僵直,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的脸,姜少秋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暗自得意地撇了撇嘴角,抬脚欲走。这种刀光剑影短兵相接的见面早已是他们父子的常态,儿子的锋芒他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会动怒。
姜仲勋烦躁地喝斥道:“我送你一辆车是为了激励你奋起,不是鼓励你去花天酒地。”
“那你收回好了?这是钥匙。”姜少秋毫不犹豫的上前两步,把手中的钥匙认真的放在矮桌上,笑嘻嘻地说:“还给你了。”
这时,小芬睡眼惺忪头发蓬乱,踩着高跟鞋低一脚高一脚走了进来,听到姜仲勋的话,红艳的樱桃唇撅了起来:“姑父,你每次来都是训表哥,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吗?”
姜仲勋努力克制着内心地冲动,不至于失了分寸,腮帮鼓了又鼓,最后痛心的扔下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双手撂下长褂,愤然起身,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一直以来,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尴尬,许是也带着些许愧疚。这个常年少有踏足的家,凡是每次回来,他都会留宿一晚,借此拉近与墨玉的距离,但是他这种类似居高临下的施舍恰恰适得其反更加激怒墨玉。
“你回来干什么?这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这里曾经是他们三个人的家。一朝风雨来袭,所有的甜蜜和温馨淬不及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转瞬间土崩瓦解荡然无存。心性清高的墨玉,纵使有意忽略他对爱情的背叛,无数次盼望着他的回头,但她却无法轻易说服自己放下高傲与尊严。无法调和的冷战、争吵中,两个人皆是心力憔悴。
最初的几年,他偶尔试探性的回来,都无疑是雪上加霜,引得墨五更加气愤。姜家的府邸和儿子已然成了她仅存的领地,而姜仲勋在她心目中沦落为一个被驱逐出境的外人。在她的价值观里,一个人若心不在了,人也便形同虚设。
‘为什么要回来?走了就不要再回了。’‘我不需要假惺惺的安慰,更不需要可怜、同情。’‘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母子,没有你我们一样会活的很好!’
内心的伤痛像身体的疾病一样,不分高低贵贱。
年轻时的决绝已经随风飘散,或许是年龄的缘故,亦或是时间赋予一个人更坚硬的力量。墨玉耿耿于怀的愤怒被一种优雅果敢的漠视取而代之,如今,她已经可以接受顾伯平踏足她的领地,两个人分房而睡互不打扰,除了孩子的问题可以共同讨论,其他方面形同陌路无话可说。
“你怎么对我就算了,你何曾做过一个合格的父亲?你守着你的那三个儿子,凡事亲力亲为,为他们的前途铺路搭桥呕心沥血,为他们的成长、学业操心劳绅,何曾看过少秋一眼?”
姜仲勋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今天的到来一如往常,除了争吵与指责,两个人早已经无话可说。关于姜少秋的任何情况,墨玉对他的询问均表示出极大的抵触。
‘他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上树玩时摔坏了腿,你看过他吗?他出国留学的时候,码头上有你的身影吗?你现在来教训他,你有资格吗?我的儿子,我自会管教,不用你来插手!’
尽管有时候墨玉也会劝姜少秋:多与父亲走动亲近,毕竟他是你父亲。而且将来的人脉和社会关系,他都能帮你打理。但从现实来看,姜少秋遗传了她优雅相貌的同时也顺便接受了她骨子里的清高。墨玉在姜少秋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对姜仲勋的恨,而且借助自己领地的优势,无形中大有培养姜少秋成为同一战壕战友的趋势。
‘你一定要比他们强比他们好,我的儿子绝不能比她的儿子差!她抢走了我的丈夫,你真的要让那几个狼崽子抢走你的父亲吗?’
于馥丽的父亲几次跟姜仲勋暗示过两个孩子的亲事。两家人关系不错地位相当,可谓是门当户对好事一桩。姜少勋今天来的目的,便是特意找墨玉商量这件事。
墨玉听完姜仲勋的话,嘴角不由得翘起傲慢的笑意,像是听到了一个无知的笑话,颇不以为然:“如果说门当户对,我觉得他们于家尚且敌不过我们墨家。小芬难道比那个于馥丽哪里差吗?”
广州城赫赫有名的墨姓,从商会首领到政府高官,军中要职或是大学校园到处覆盖着墨姓的触须,不止家业庞大人口众多,财势两旺风头正健,优越卓卓的出身和海外留学的所见所闻,给了她足够的底气睥睨一切。
姜仲勋蹙起眉头,疑惑地质问:“你难道看不出来,少秋并不喜欢小芬吗?”
“小芬是他最亲近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再说他们青梅竹马彼此也了解。”??墨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真不知道你这做母亲的,是怎么当的。少秋对小芬的喜欢只是出于亲情,表哥对表妹的喜欢。”
姜仲勋蹙眉摇了摇头,他似乎还不明白,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女人,她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插手她对自己所珍视财产的处置权。她可以不要那个背叛她的丈夫,她可以对众人垂涎的这座花园洋房视如粪土不屑一顾,但是儿子就是她最为珍贵的领地,是支撑一个女人可以继续保持清高的力量,使她活得更像内心的自己,不必委曲求全向世俗低头。
“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件事。”墨玉固执的坚持如她此时锐利的目光,顽强而不可动摇:“在我心里,墨小芬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媳人选。”
眼前这个果断坚决的女人已全然没有了年轻时玲珑剔透的影子,曾经让他为之着迷的一颦一笑被时间打磨得苍白而模糊。姜仲勋凝望着容颜光鲜气质冷幽的妻子,灯光映照下,岁月在她的眼角勾下的条条皱纹愈发明显。这些皱纹哪一个瞬间爬上她的眼角,他竟然无从知晓,儿子在哪一天长得比他还高,他更是一无所知。
时光匆匆,名存实亡的婚姻让他们保持着夫妻的身份,几十年的生疏与隔离却早已经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彼此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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