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腊月花登魁(六)(2/2)
“轰隆!”
又是一声响雷将姽婳惊回了神,本能间抬手欲抹眼泪,愣了愣不禁傻笑,雨水不停从额头流下,哪还看得到泪呢。
“走罢。”苏姝轻声道,心如止水。
姽婳吸了吸鼻子,回头看了眼雨中厮杀的三人,随苏姝离去。
这会儿吟芳园中无数人堵在园口出,孔缯一时半会也没法离去,倒不如在楼中安闲自在地品茶,但此刻枢密使孔缯已惊得坐不住,站起身望着雨中激战的三道人影,眼底微微浮现一丝恐惧。
“那二人到底是哪家护院?”孔缯扭头朝身旁仅剩的护院喝道。
护院被孔缯喝得失了神,忙摇头答道:“小的也不知啊!”
孔缯狠狠地瞪了其一眼,扭头看向厮杀的三道人影,汗侵满背。
那护院心中重重松了口气,幸好大人没让他前去打探,此前接二连三派去五六位护院,没有一人能回得来,那些个护院还未来的及走到园心处就有一道黑影掠出一刀穿其胸膛,无人可近观。
“安恒可有胜算?”孔缯问道。
护院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回大人,小的认为…安护院的胜算…微末。”
“微末?”孔缯手掌重重拍打桌面,“一个歌伎,为何会有如此高手保护?”
“大人,小的认为。”护院支支吾吾,“怕是…赏人。”
“赏人?”
“小的行走江湖时也碰巧见过几次这种刀法。”护院望着园中的刀光,“应是赏人不错。”
孔缯皱眉思索,片刻后自道:“谁会花重金雇两个赏人杀安恒?徐鸿祯不可能这般财大气粗!”
“如若小的未看错,应是赏人无误。”护院望着那刀影,噤若寒蝉。
孔缯亦是吓得心惊胆战,远处一朵猩红血花在夜色中炸开。
安恒亡。
……
苏姝带着姽婳随人潮缓缓出园,走至巷角处扶姽婳登上破旧马车,苏姝正要上马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回身望向街尾,微微笑起。
“孪彧。”那人朝苏姝摆了摆手。
看其身影是位老人,驼着的背向上拱起,就像一座小山一样。
苏姝微微作揖,恭敬道:“老先生。”
老人淌着雨水走至苏姝身旁,个子本就不高还驼着背,像一座山丘拱起,罩着顶斗笠。老人仅到苏姝肩膀处,头发花白,浑身上下没多少肉,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双温和的眼眸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先生为何在此?”苏姝敬道。
“老朽来看看徒儿。”老人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苏姝,“可有受苦呀?”
苏姝苦笑不言,心中暗骂不止。下山前问你来不来,你说不来,坐着破旧马车一路颠簸至此半条命都给留在了路上,你却悠哉悠哉出现在此,还说是来看徒儿,你说气不气?
这时街角处一大一小两只青驴缓缓徐来,那步伐迈得犹如看破红尘的世间高人,悠哉悠哉。
若仔细端详,会发现,青驴未湿。
苏姝哑然失笑,望着那两匹青驴问道:“骐骥与骅骝怎来了?”
“这俩驴不肯留在山中,非得随老朽来瞧瞧你呀。”
“大雨,先生何去?”苏姝笑问。
“骅骝不肯待在城中过夜,它说城中那些人太庸俗,有染它耳目。”老人指了指高个青驴,“既然你无恙,那老朽就随二驴出城罢。”
青驴走至二人身旁,小个的骐骥用驴鼻拱了拱苏姝,发出“呕啊呕啊”地叫声,一旁大些的骅骝则朝苏姝颔着驴头打招呼,颇有灵性。
“这城里可是有驴肉铺,你俩莫要如此跋扈。”苏姝笑道,被骐骥拱得连连倒退,撞在车沿上。
老人跳起一脚踹在骐骥的头上,本意是想替徒弟教训这畜生的,没想到这一踹可好,骐骥上下唇成波浪形摆动,随着“呕啊呕啊”地叫声甩出一嘴唾沫,大数溅在苏姝的鸭卵青袍上,这还非最气人的,骐骥待驴头稳住时扭头朝苏姝咧着唇,露出一口大白齿,似在幸灾乐祸。
苏姝无奈地叹了口气,“跟您说了无数次了,莫要踹它莫要踹它,您就是不听。”
老先生讪讪地挠着头,看向那幸灾乐祸的骐骥又欲抬脚踹去,听得徒弟教训这才压住,朝苏姝笑道:“待回去老朽再狠狠地教训这畜生。”
苏姝对此无可奈何,这骐骥至娘胎里出来就这般个模样,泼皮得很,老先生亦是驴脾气,说什么手是用来握笔的不能出手打人,所以每次要教训这青驴时皆是跃起用脚踹,只要看得到苏姝骐骥定会趁机将唾沫喷出,然后再咧着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相比之下,一旁的骅骝更像个自命清高的雅士,老先生常说骅骝心中从不觉得它是只青驴,而是把自己想成一匹世间凤毛麟角的良驹,跟着老先生也有二十多年却从不让老先生骑。此马,不对,此驴自命不凡,自认当被奉为至宝,所以永远是这副孤芳自赏的模样。
“出了城您往哪儿去?”苏姝拍了拍衣裳。
老人摇了摇头,欲伸手抚摸骅骝的驴头时被骅骝冷冷一瞪给吓缩了手,讪讪笑道:“听骅骝的,它指路,老朽走。”
苏姝微微作揖,淡笑道:“那徒儿先行告辞,老先生一路平安。”
老人点了点头,随意地挥挥手,看着苏姝坐入车厢离去后,突然起身一脚踹在骐骥驴头之上,随后脚尖凭空一点,翻身睡在骐骥背上,抬手拉扯斗笠盖住脸面。
“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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