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1/2）

第一章

秋意浓强风劲，枯黄落叶将府内石板小径染成一片黄红相间的色彩，小小身影吃力从围篱边上趴抓探出，穿着灰布破衣赤著光脚背上背着和那小小身板不合比例的沉重柴薪，挠了挠一头篷乱脏污的发，漆黑圆亮的双眸不时左右张望，可深叹一口气，对眼前如迷宫般的深院只感到慌张……

昨夜下了场倾盆大雨边厨屋顶漏了个洞灶台上一片狼借，忙和了一个上午，又潮又湿的灶台今日总是升了火又灭，刘婶一如以往坐在靠窗籐椅上抖著她肥肿的腿手里握着藤条敲着窗框，这通常意喻她心情很是不悅，出门时灶口大锅内正放着一块块由白泛黄正要熬炸的猪脂，低睨著那又拋又肿的单凤眼，刘婶用那粗哑如鸦的嗓音说。

「等这火升好先把油炸了，昨夜一场大雨府里放外头的柴全打湿了，柴房那些劈好的干柴捆搬一些到千玑阁侧厨房，可別在外头瞎悠晃，还等着妳回来将炸好的油放入油甕里呢!」敲着窗框的籐条加重的甩动数下似是警告，抖缩著瘦小身子。

一出大厨房沿着大片侘紫嫣红的花园到客人住的东厢房左转，接着绕过荷花池，明明记得刘婶说穿廊走石阶小径过拱门接着走过一片树林就到了，可这是那儿呀?

唉!再晚回去的话可是又会挨顿痛揍的，小嘴喃喃的叨唸著，一想到每每刘婶冷笑着拿起籐条就猛抽狠打至皮开肉绽的兇残模样，窦川芎便不禁缩了缩身子又打了一阵寒颤哆嗦!

其实她进冥王府才一个多月不到，平若就是在最底下边厨里做一打杂粗工，出娘胎头一回进到王府这么大的地方，一出边厨院落人就东西南北啥也分不清，东绕西走贯穿过一古木参天的密林，被一棵棵巨大神木遮挡，她走着走着才看到一座以灰黑石砖堆砌而成奇异高耸的巨大城楼，没有王府内红瓦燕尾画栋雕樑，没有花窗镂门龙头斗拱，说是楼阁可从外观看去就是座单调坚实异常高耸的石堡，十层以上的碉堡顶端伫立著一只展翅而飞的巨大石鹰，堡外内连窗都围上了又长又厚层层黑幕，这便是冥王府重地─千玑阁，小心的先是探望了下大门口，虽已近黄昏时分可白日秋阳仍是高照，但才刚刚一踏进四边围着灰黑高墙的院落台阶，却像会被那深处的闇黑吞噬般幽深……

千玑阁是手抄天下机密皇城重地，传闻里头机关重重高手如云，閒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这种地方能不进去她自然也不想进，可环顾四周竟连个狗影子也没有，想想她也是听上头命令拿柴薪过来的，没柴火他们也就不能升火做饭，窦川芎心想这应该也算正事不算私闯吧?

现在不找个人问路晚点回去不只没饭吃，她肯定还会被硬生扒掉一层皮，抚了抚自己瘦巴干瘪的一身皮包骨，灰黑破烂的袖子一撩开都是又青又紫的鞭痕，当真不想再受鞭笞之痛，吞咽著口水，先将大捆柴薪暂放地上，接着小心翼翼的踏上一层又一层长着些许青苔的灰黑石阶……

「有、有人吗?我、我说……里面有人吗?有人的话烦请应我一声……」

这木门挺沉的，她得用小小身体使劲全力才顶的开，可不知为何那么沉的门一推开猛地回头竟便自行关上，来不及讶异窦川芎一下便身陷在黑暗不见五指之处，一步一步挪移双脚，边颤著绵羊音抖声喊着，抬眼见到阁内台阶上头似有些许白色微光，小手挥动向前探行摸着冷硬的墙壁缓缓逐光而上。

皇帝现今年老体弱，可年轻时太祖皇帝从民间初登大位时听说可是让皇城内外染满鲜血大杀四方，从古至今帝皇生性本多疑善忌，帝皇身边不止有日夜奔走的兇恶猎犬，冥王一族从太祖登基前便是皇族隐扬在黑幕内的身著锦衣的枭鹰，他们掌控皇族与民间大小机密，在暗夜中悄然无声便能除去皇帝的心头之患，总能在危急之时护祐皇族周全，三代前他们一族便以血汗默默尽忠从不居功不多干涉朝政，绝无二心执行皇命，他们执行护卫皇命的一切，虽被封王赐家徽金鹰，但他们的存在却是隐匿神秘，民间对这夜行枭鹰恐惧甚深，传闻只要冥王一族出动，家户之内绝无活口之人，所以人们暗自将太祖皇上所赐夜行金鹰─鸣王，隐喻成地狱阎罗─冥王，久而久之便都以冥王称之!

茫茫然的走在这一大片黑暗里，窦川芎其实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慌张或恐惧，仅在嘴里喃喃碎唸著告诉自己为自己壮胆。

「我们大杂院夜里也不见得比这里敞亮，郊外野坟走兽什么的又不是没见过，上山砍柴采草药回来晚了遇到没月光时我不也常摸着黑走回家，呵!没什么好怕的，不要自己吓自己啊!」挺了挺胸膛，适应了这片黑之后，嘴里说着不怕不怕慢慢的好像也觉得没那么怕了!

是啊!她是打那儿来的，城郊大杂院可是被称为女子坟场的地方，那里聚集了世上所有让人哭瞎双眼，背负悲惨命运的女人们，恐惧的情绪一开始是会有的，深怕一片黑暗里若不小心踩碰到什么机关小命就会没了!可是她来自最底层恶劣环境，没似一开始绷着紧紧，抖颤的呼喊声渐渐中气更足了些。

「我说这有人吗?一个人都没有?人都死了吗?」千玑阁原来就是个空楼吗?喊了那么久都没见半个人应声，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误入阎殿鬼城了?

「……谁在那里?!」

幽黑深暗里终于传来一个人的回声传响，白日里虽有层层黑幕遮掩，窦川芎发现那一片漆黑在眼睛习惯后窗缝里还是透著些许微量灰白的光，隐隐的听见脚步声缓然移近，适应了黑暗后她的眼似乎能辨识出一高大模糊的人影正站自己眼前不远之处。

「那、那个……奴才是前面院落边厨新来的小杂工，您是这里的管事大人还是侍卫大人?不好意思我迷路了!可不可以告诉小的，这千玑阁的侧厨房在那里?我是替边厨那里送柴薪过来的，劳烦大人您了!」用力瞇著眼确认是个有手有脚的，感觉也没飘来晃去应该是个人，她於是更加镇定了心神，在千玑阁里就算是门口扫地倒夜香的职位都比刘婶高上许多阶级，她自然得毕恭毕敬跪下问安叩头!

瞇著眼跪望着眼前巨大身影，其实说害怕适应后也没么怕，城郊外贫民窟的大杂院内，夜里没月色时林子里的黑可比这个暗上数倍，虫鸣兽吼野坟时而飘荡的鬼火都比这里恐怖，她的胆子是杂院里出名的大，虽说千玑阁鬼怪之谈在府院内ㄚ环们间传的沸沸扬扬，心里除了有点毛，反正没真的见到鬼影什么的，倒也没有多惧怕!

传闻上一代冥王一生就得一独子，可听说小王爷在十六岁时得了场大病，脸变的有如恶鬼修罗一般丑恶，十九岁时皇帝指婚为他订下一门亲事，新娘在洞房花烛那一夜揭开红盖头时，听说便惊吓的从这千玑阁上纵身一跃跳楼而死了!

冥王一脉单传不能无后，又过一年，太妃竟威逼施压一县衙千金过门，这回人都还没踏上花轿，便在家中自缢身亡，因害怕自家闺女被看上成了冥王妃子，那一阵子京城之内嫁女风气大盛，有官职家中待字闺中的闺女们都被想方设法配许了亲，冥王府内自此之后更是时有谣传看见那未过门王妃穿着豔红的嫁衣满脸是血哀怨的在千玑阁内徘徊，也有人说夜夜都能听到啼哭低泣的女孩声响，但也仅都是下人间平若茶余饭后的传言罢了!

「……出了大门左走，进到小巷子最旁边的一排木房便是……」那声音很有磁性，在千玑阁内低沉回荡著像某种乐音。

「谢谢您了!您是侍卫大哥吧!咦……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谁把臭掉的鱼丟这里?还是那里死了耗子……」从刚刚她似乎就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可怕气味，扬起俏挺的鼻往前几步更用力闻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