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心匪石（1/1）

中午，慕容紫瑶悠悠醒来，自己好半天都震惊不已。她素来浅眠，警惕性又高。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草木皆兵，而且从不肯将自己真正的软弱视于人前。可是昨晚居然在李湛面前，毫不顾忌地痛哭一场，把生平所有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之后李湛的肩膀又太温暖，所以她干脆就靠在他的怀里睡得昏天黑地。

一夜半的好眠，在她的人生里几乎是屈指可数。身子似乎还有些累，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可是精神头却很足，于是缓步移到窗外。外面已是春夏相交时节，百花争艳，尽态极妍。园子的布置既不失皇家的雍容大气，又多了三分俏皮可爱。偶尔有清风拂来，遍体生凉。慕容紫瑶的心也被这景给化了几分刚硬，多了几分娇柔。再想起昨晚李湛的话语，她脸上不由得阵阵发烫。心里却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李湛，真是个看不透的人。他能看透自己想走的心理并不稀罕，慕容紫瑶也猜到他会用些手段来让自己留下，可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想当皇帝。他将真心剖给自己看。

皇家子嗣大都有成龙的野心，但此事绝不可视于人前，否则会惹来滔天大祸。尤其凰国太子之位已定，若要染指储位须冒极大风险，一个不慎就会身死族灭。可他竟然对自己毫不隐瞒，不得不说自己的心里此刻仍是触动万分。但他昨晚提过的另一件事，更令自己悬心。她确实想逃，想逃离人世间一切纷争，想走到童年阿娘对自己说过的桃源里躲一辈子。可是，这世上有这样的地方吗？

七国未立之前，大家都是互相友爱，彼此互助。可是就因为人皆有私心，野心。于是有了纷争，有了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这才进一步有了踩着众人尸骨的帝王将相。自己即便走遍天下，怕也难寻一片净土。盖因大家皆在红尘，任谁也不能超然物外。既然如此，自己能选择做的只有成为蝼蚁或者天龙。

那么自己想成为哪一种人呢？慕容紫瑶有些犹豫不定。她眼前浮现出了好几出场景。幼年时，全家穷困且无依靠，官员里长明里暗地将自己一家当作手心里的面团揉搓。说起来，父亲会被迫从军，吃这碗刀头舔血的饭全是被逼。其他行当无论父亲如何小心，总给人当作出头栓子敲打。到后来，父亲只好替富家子弟从军（其实就是当权贵子弟的替死鬼）。后来父亲渐渐有了权势，成了其他异母弟妹们的父王。自己虽然憎恨父王的权势太盛，家业太大，以至于自己的两个同母哥哥手足相残，父母皆受池鱼之殃。但不可否认，是父王和二王兄的羽翼庇护了她。若非顶着路国长郡主的身份，自己是绝不可能匹配李湛，甚至不可能安身立命。从俭入奢易，由奢到俭难。自己已经当了十四年尘泥，任人践踏侮辱，个中滋味再也不想品尝半分。是故如今虽想逃脱牢笼，可预先想的也是带上自己多年积蓄，然后再去子国找自己的两位姐姐，好做个富贵闲人。

如今看来，眼下似乎有了条更好的路。去投奔姐姐或是其他故友，纵然对方大度，自己也永远是寄人篱下的客人。而且一旦从这府中逃离，自己会永无宁日。李湛既然敢告诉自己他的野心，就表示他根本不害怕自己会逃走，又或者自己逃走以后也会被他捉回来。与其如此，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慕容紫瑶突然点了点头，目光清澈且坚定。她仔细看了看周围，心里暗想：也该给这里换换摆设了，现在这样虽然华贵，总感觉少了点儿人气。这么一想，便想着立刻唤使女入内。可是刚一张口，就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寝衣，脸上顿时成了个大苹果。淡雅的脸庞如同擦了胭脂，竟多了三分火辣诱惑。

李湛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风景。明明外面繁花似锦，他却觉得眼前牡丹真国色。他上前几步，将慕容紫瑶揽入怀中。这次她没有再抗拒，只是将自己的身子牢牢埋入李湛的怀中。良久，才如蚊鸣般挤出一句话。“阿湛，以后永远都不要再骗我，我可以忍受穷，人手痛，可我绝受不了欺骗。”李湛的回答是紧紧和温暖的怀抱，还有比怀抱更温暖的一句话。“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