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享受生活（2/2）

她坐在小三轮车的后座上裹的严严实实，靠着座椅的靠背，两眼不停在瞅着街上的一切。我问她：“要不要再去那个商场逛逛。”她说：“不去商场了，咱就这样逛就行了，”我骑着电动车慢慢的沿着街道走着，走着走着，我走到了一条引起回忆的小街，那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一件事，我爸爸恢复了工作，但心里的阴影还是隐隐的作怪，他退休没两年得了胰腺癌，胆道被堵塞，胆汁顺着血液流到了全身，他整个人蜡黄蜡黄的，每天早上的尿液均为深棕色，也已到了晚期，后来医院请来了上海的名医老教授为他作手术，手术前那位医生对我讲：“如果手术能做，你父亲要在手术室里八个小时以上，因为创面很大，需要部分切除的连带脏器稍多，缝合的伤口也比较长，约有二十几公分长，缝近三十针，所以家人要有思想准备；如果手术不能按方案做，他在手术室只要二、三个小时，只能做一个胆管引流手术，就是把胆汁直接引入到十二指肠，这样也可以改善他的状况。”最后医生说，他本人也是癌症患者，膀胱癌，已切除一部分，所以，手术其间，他要插入尿导管，以防止长时间多次排尿的影响，还需要为他准备一公斤量的牛奶，这就是手术中的饭了。我当时就对这位老教授肃然起敬了，他本人有病，为我父亲治病，八个小时站着，手在不停的忙，不能正常用餐、不能正常排泄，这是何等的奉献敬业精神。大约四个小时左右，老教授出了手术室对我说：“你父亲的胰头已经钙化了，扎针都

扎不动，只能把胆管搭桥引流了。”我让朋友把老教授送回招待所，并送上一些他爱吃的东西，让他好好休息，我去抢救室陪老爸去了。四个小时后，我爸恢复了知觉，他问我：“这是哪儿？”我对他说：“这是病房，你手术做得很好，老教授休息去了。”他点点头睡了。晚上我陪老教授吃了点东西，把他送上了回上海的列车。

晚上十点多我到老爸的病房时，他已经非常清醒了，俺妹陪他，他的感觉很好。由于做了手术，我爸的身体明显好了很多，可以自己出去散步，可以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了，食欲也正常，也胖了些。正当我爸身体在慢慢变好的时候，上海的朋友打电话说，老教授去世了，真是人生无常啊！想人生的苦趣，无常的到来也未必是件坏事。出院后他的体质在走上坡路，但没几个月，又开始走下坡路了，由每次能走二里路，慢慢变成一里半路了，后来一里也不想走了。为了能陪他出来走，我为他买了一辆人脚蹬的三轮车，车很精致，车的后斗里可以放一张大椅子，俺俩就可以在我休班的时候一起上街，想到这里我的头一阵晕晕的，这不也是骑车带着云儿在街上逛吗，不同的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老爸，使用脚蹬的三轮车，现在是我的老婆，是用电的三轮车，人生之事真不可思议。那个时候我明显的觉得老爸的体力正逐月下降，当然再往后是逐个星期，甚至每天下降。他开始坐在三轮车的椅子上，也穿的厚厚的，看到想吃的东西会下车吃些，到后来就不下车，而是端到车上吃些；开始还可以吃一碗饭或一根油条，到后来也就是吃几口或咬两口油条也就行了。有一回傍晚的时候我们骑到今儿走的这条街，我发现两只胳膊上栓的绳子都拉我，知道让停车。这是俺俩的联络方式，他不想说话，更不想喊，所以就用两根绳子拴住我的两只胳膊，往左拐拉左边的绳子，往右拐拉右边的绳子，停车拉两根绳子。我停下来问：“爸，咱停下来干啥？”他说：“听人说前边十字路口小广场修了一个喷泉，咱去看看吧。”我说：“行啊，你坐好，咱去。”实际上那不是个广场，是一个由两条马路汇集到一起的路口，后来修成环岛，环岛正中央修了一个水池子，不知道啥时候装上喷泉了。到了环岛之后喷泉没开，我围着环岛转了一圈，停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等看是否有喷泉。等的时候过来一个交警，他问我：“你们怎么把车停在环岛里？”我给他讲述了情况，他说：“咱们把车停到挨着水池的地方吧，一是看的清楚些，二是比较安全。”我俩一起把车推上了池边的步行道上，他还介绍说：“这是一个音乐彩色喷泉，天黑就开，人也较多，咱就停在上风头，免得喷出的水风刮过来。”又等了一会，喷泉打开了，环岛上的喇叭也开始播送歌曲，五彩的灯光和喷泉随着音乐不断变幻，灯光时红时绿，时黄时蓝，时时变幻，非常漂亮；喷泉也时高时低，时大时小，时左时右，上下翻舞，再加上灯光与音乐参与其中，真叫美不胜收。老爸的眼直直的瞪着水池，两只眼像不够用一样，一眨不眨，一直这样看了近两个小时，中间我问他：“冷不冷？”他摇头，问他：“饿不饿？”他摇摇头，我估计他根本没听见我说的啥，或根本没往心里去，一个心都在彩色喷泉上，这会我也犯饿了，他要真饿了，我上哪去给他弄吃的呀。天晚了，喷泉停了，环岛的人逐渐散去，只有路边的路灯留下的光亮，老爸仍两眼看着水池，我晃了晃他说：“咱该回家了。”他看看我说：“让他们再开一会儿吧。”我说：“人家下班了，不会再开了。”我骑着三轮车往家走，老爸一路也不说冷也不说饿，只是不断说：“真是好看，好看……”

想着想着我又有些蒙了，两幕有着惊人的相似，我心中又泛起痛苦的酸楚。我们依然慢慢的走着，路已经比那时宽了许多，头上也有了高架路；两边的树经过三十多年的生长，也由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路两边的小房子都盖成了高楼大厦；原来清清静静的路已变的车水马龙，人流川息。她仍然没有讲话，只是用眼睛来观察沿路的一切，环岛还在，水池没有了，只是在环岛的上方又修了一个高架的环岛。让她看吧，让她好好的看看周围的一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留恋人生的一种方式，只想让她如愿的享受。

我们到家时已五点多钟，冬天的这时候天已经快黑透了。进家她就躺在沙发上，喃喃的说：“累死我了，不知道坐车也这么累，你累吗？”她转过脸来，我说：“不累，我先去把汤熬上，我给你开开电视，你看吧。”我把米洗了煮上，汤开了换成小火，走到小屋里，她已经睡着了，我用小毛毯为她盖上。

由于她傍晚睡了一会儿，所以晚上特别精神。她坐着看电视，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