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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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是健全的。

他们所见的人，总有缺陷，缺胳膊少腿是最多的，有些能看得出是被一剑砍断，有的则是被硬生生扯断，断口哪怕已经愈合，也是张牙舞爪，触目惊心。

还有的大概是受了内伤，如同肺痨，弓着腰，走路蹒跚，一边走还要一边咳，咳着咳着就滚到地上去，半天爬不起来，只好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更别提那些被掏空眼珠，割掉鼻子，丢了耳朵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层死气，不知为何而活的死气。

村子里，处处都能听见呻吟声，哭泣声，咒骂声，完全没有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你别哭了行不行？天天哭，天天哭，烦不烦？”一个男人声音在这些声音中尤其刺耳，粗声粗气却又虚弱无力。

“不哭怎么办？这种遭罪的日子不哭怎么活得下去？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别整天打我！”一个女声更加刺耳。

“啊——啊——”她的话音刚落，似乎又挨了揍，虽然还在哭，音调却是有些恼怒，“呀！”

“啊！”男人痛苦的叫了一声，“贱人，你敢打我！”

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之后，这次换成男人的哭声，哀嚎连天：“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我这双手没断又怎么样，和废人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天啊……”

“你打呀，你打呀，有本事就来打死我，也省得老娘活着遭罪！”

“你这个臭婆娘，我，我今天就打死你！”

“来呀，你不打死我，你就是个废物！”

随后大概是两人扭打的声音，唐眷呆若木鸡，挪不动脚步，根本不敢走近前去看，叶念安本想去看看，被初尘拉住了。

不一会儿，屋里的动静渐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痛哭的声音。

“娘子，娘子，我对不起你啊……”

“相公，不怕，不怕啊，相公。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就有希望……”“乓”地一声响，“可是我们的希望在哪里，在哪里啊，娘子，是我拖累你了……呜呜……”

“呜呜……”

也许是受了这两个哭声的影响，村子里渐渐又多了一个又一个的哭声，每个哭声都夹杂着愤怒、不甘、屈辱，以及深深地绝望。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不知他们为何会这般活着，又为了什么而活。

“还要往前看吗？”初尘向唐眷道。

唐眷脸色发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初尘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这些都是被你哥哥误伤的无辜村民。”

唐眷禁不住浑身一颤：“你胡说！我哥哥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哥哥本立志研制‘噬心骨’的解药，只是没想到这药太过厉害，连他都没有办法控制，以至于发狂冲入附近的村庄，一夕之间几乎灭了整个村子，要不是清浅哥哥，你哥哥只怕罪孽更加深重。”

“不可能！不可能！不是我哥，不是他！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哥哥是受人尊敬的药痴，他一生都在帮助别人，从来不会对人恶语相向，更不会出手伤人，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你哥哥的确受人尊敬，也帮助了很多人，可是这不能磨灭他做过的事情。”

“住口！你住口！”唐眷的脸因激动而微微变形，“我哥哥就算做了什么，那也是为了别人着想，难道这有错吗？”

初尘不由怒道：“那你好好看看这些人，难道他们不无辜吗？难道他们就活该为你哥哥的错误付出代价，连一点抗争的余地都不给他们？”

唐眷一滞，被初尘逼得连连后退，气焰不由弱了下去：“不，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唐眷掩面痛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初尘轻轻道：“你哥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他不能原谅自己犯下这样严重的错误，作为挚友，更不能眼睁睁看他的声誉毁于一旦，虽然最后他是自己刺向清浅哥哥的剑，但和清浅哥哥杀死他并没有区别。你如果仍然坚持要找他报仇，那我无话可说。”

叶念安叹了口气，拍拍初尘的肩：“我们进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初尘暖暖一笑：“好。”

还未动脚，忽听一声怒喝：“都给我别哭了！”

从村子的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只有一条腿的老者，用两根拐杖支撑着，走的不快却很从容。

“你们忘了公子的话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这么一股子丧气，真是丢人！”

有人道：“村长，我们也就泄个愤，大家伙活得这么憋屈，您说我们容易吗？”

“哼！”村长怒道，“你告诉我，这世道上有几个人的生活是容易的？你们在这之前难道就过得很容易？你张胜难道不是吃了上顿就没了下顿，一座破茅屋天天漏风，你哭了吗？还有李小四，在周老爷家天天被呼来喝去，有口吃还得就着糠下肚，打落牙齿也只能和血吞，那时他哭了吗？”

“可这不一样，至少我们那时是健全的。”

村长道：“是，我们现在的确有缺陷，可是，身体缺陷，心却不能缺。对于我们平头百姓来说，最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至少我们命还在，只要命还在，什么坎儿不能过去？”

“村长，你说得倒是轻松，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还谈什么过不过得去。”先前和妻子打架的男人在他妻子的搀扶下走出来道。

“你这个陈开，最丧就是你！”村长骂道，“我看是公子让你过得太舒服了，才有闲工夫想些有的没的。我问你，虽说你现在手上无力，你拿不动筷子了吗？你上不了茅厕了吗？你是少吃了一顿饭，还是少穿了一件衣服？张华那个孩子双臂都没有了，还知道练习用脚来吃饭穿衣，你除了打老婆、哭还做了些什么？”

“我……”陈开被骂得脸红耳赤。

“你们自己看看。”村子指着远处的一片田地道，“阿寿、小海、月月他们在做什么？”

那些被村长叫出来的人纷纷向田地上看，只见一个瞎眼小伙推着犁，在没手姑娘的指挥下，一步步往前犁，后面跟着一个断了一只腿的年轻人，拿着锄头翻地。

期间，推犁小伙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到面前的土块上，弄得自己满脸泥土，惹得姑娘哈哈大笑，小伙捡起一块泥土朝姑娘的方向扔去，正中目标，得意大笑。

姑娘不甘示弱，指使断腿年轻人向推犁小伙扔土，三人闹成一团，竟是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