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烛火轻跳，床幔被人慢慢掀起。

睁开眼，朦胧中瞧见一素衣少女，手里握着裴炎留下的那支羊脂小瓶，温热的手掌在她肩头慢慢揉按。

见她转醒，忙停下手中动作，在一边取了杯子，递到面前。

“小娘子，你先喝些水，我继续替你上药。”

阿芙接过水，一饮而尽，垂眸瞧见那人细长的白颈在垂坠的青丝间若隐若现，真有几分别样的玉质。

这绿柳斋，连医女也竟有如此姿色。

羊脂小瓶内的药膏细密，覆在肌肤有阵阵冰凉，医女的掌心柔暖，力道合适。

仅这半日过去，肩背的酸痛已消大半，真不知是裴炎的药有奇效，还是她天生异质。

“你叫什么？”阿芙侧过身，由她摆布。

“回娘子，我叫周蘅。”她静静答。

“你喊我阿芙吧。”她轻笑，“多谢你为我上药，如今已觉舒服不少。”

“是这药名贵，我却没帮上太多，只是按着推拿手法帮你缓解酸胀。”周蘅亦轻笑，“那人待你真好。”

“好？”阿芙声音一扬，“这身伤便是拜他所赐，末了竟还成对我好……”

嘴角弯弯，心中却有别样滋味，不语人知。

周蘅一怔，失笑道：“那想必他也吃了苦头。”

阿芙不语，心里忆起拿珠钗破入裴炎罩甲时他都面色不改的冷静模样，那双迫人的眼里，哪有半点吃苦的影子。

“落到绿柳斋，受伤自难免……我还见过更惨的良家子，活活就被折磨致死，周身已无一处完肤，阿芙，你已算有幸。”周蘅语气不明，退出床幔，那流苏在她的头顶轻晃。

她怔怔出神：连医女也这样说，那这教坊司，也不知囚禁了多少少女的冤魂。

“有人曾逃出去过么？”阿芙拉起床幔，倚在榻边，直视周蘅。

周蘅避开视线，低头整理药品，过了许久，方道：“你想逃么？”

阿芙一惊，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更不知她如此大胆地反问内又藏着什么心思。

“别做傻事，你暂住着的这间屋子，四方都有看守，哪怕你从窗子往下跳，也有人把你的尸体抬回来，即算是死，也得作教坊司的女鬼。”周蘅合上药箱，那目光投向阿芙，让她心中一凛。

她面无表情，似万念俱灰的行尸，好像每个人的生死都与她毫无关联，甚至连她自己的性命，似乎都不重要。

“阿蘅……”她轻唤。

周蘅微怔，似因这称呼分了神，良久，才抬眼望着她。

“若能出去，又有谁不愿出去？”阿芙翻身坐起，着鞋下地，慢慢地走向案几，“我不怕与你讲这些话，你与我年纪相仿，沦落教坊，想来遭遇也相似，我们这般的年纪，有谁甘心如此？”

周蘅咬着唇，匆忙收拾药箱，“你......早些休息。”

她像是忍了一肚子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向阿芙开口，那羊脂小瓶被她甩到被衾上，转眼便离开了内室。

屏风后传来关门的声响，阿芙望着周蘅离去的方向独自出神。

莫不成自己说了什么话，惹她忌讳？

一时不解，便轻轻握起羊脂小瓶，空寂的室内，似还有裴炎身上那阵挥之不去的清冷气息。

药效使然，阿芙又陷入昏沉。

一夜无梦，竟也不知心安何处。

茫茫然里，有颠簸、马嘶、人声......便又是一场将醒前的旧梦？

只是梦里，为何不见爹娘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