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真心内伤了（1/2）

顾寻的故事确实很长，长到屋外月明星稀的时候，她才刚刚讲完了开篇几章。

顾寻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疲乏，却见眼前的杨谨越来越精神。

“后来呢？那叫刘正风的，最后究竟如何了？”

顾寻向后一倒，轻声道“今日就讲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哎。”杨谨立时直起了身“再说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顾寻摆了摆手，无可奈何地笑道“为师累了。”

杨谨略有几分可惜地扬起了眉，随即便四下张望，却见这书库之中除了书册和一些废弃的木架，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我给你找杯水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起身，顾寻一把抓住他的手肘，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好了，我也要回去了，你不用忙，在这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容易被康老逮着。”

杨谨点点头便顺势坐了下来，如同感叹一般开口道“哎，顾寻，你哪里听来的这些故事，和我从前听的完全不同。”

杨谨直呼其名实在顺了。，顾寻纠正他几次却依然故我，于是略一思量便不再理会他的言语，直到他拉着自己的衣袖，几分讨好地喊道“先生~”

顾寻一笑，起身回书架前最后看了看今天整理的书册，在出门前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将上头的尘埃抖落。

“走吧。”她轻声道。“你不用管为师从哪儿听来的故事，你记着这样的故事，为师肚子里多了去就是了。”

杨谨眼中一喜，倒真的生出些许崇拜来。

二人一道出了屋子，杨谨跟她的身后，顾寻先去了康老的屋子里与之告别，康老正在一盏枯灯下忙碌着，头也不抬地向她挥了挥手，顾寻只得无奈笑笑，便与杨谨一道离了府库。两人在夜色下步履轻缓地走着，几次杨谨想探听接下来的故事，被顾寻若无其事地打断。

忽然，顾寻余光中看见，月色下的林苑里似乎有人。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人坐在桃huā树下，似在浅酌，顾寻拉着杨谨止了步子，远远地望着那个在月色下并不明晰的身影。

杨谨顺着顾寻的目光向那边望去，不由得咕哝道“诶，大哥？”

顾寻一怔，杨慎？

那人在地上摆着几个大大的酒坛，桌上立着几个小巧的酒瓶与酒杯，他不断斟酒，不断举杯，除此之外毫无言语。

顾寻心中一痛，他...这是在借酒消愁么。

杨慎并未发觉此刻正有两人隔着庭院远远望着自己，只是独自饮酒，身形落寞。

自他遵父命，从宫中被送出的那日下午起，便如往常一样出门前往尚书阁，入宫后走在路上，却莫名被大多数同僚疏远。甚至有个从前的崇拜者，冲出来宣布要与自己割席断义，杨慎不知个中变故，只是一笑置之。

然而直到真的坐在了办公之所，从同僚的种种冷嘲热讽里，才明白先前那些人奇怪举止的缘由。

那时候，他咬紧牙关，面容平静，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去。

...然后如往常一样在屋中坐了一整日。

夜里回府之后，听得心腹绘声绘色地向自己描绘，前日一早，顾寻是如何满目谄媚，巧舌如簧地到阁老的书〖房〗中劝阻父亲，使他临时变卦，进而让自己陷入如此窘境。事后杨慎曾与杨廷和对峙，询问缘由，杨廷和寥寥数言，其间道理，杨慎根本不能认同。

当下的杨慎是如此惊异，那个顾寻究竟做了什么，几句话就能使父亲改变初衷...让自己进退维谷。

纵然他不信心腹之人向他描绘的那个世故而卑鄙的顾寻，他却依然奇怪，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顾寻一次也没有出现来向自己解释个中缘由？莫非真如旁人所言，顾寻是个为博声名，不惜以道义为筹码，投机取巧的小人？

想起初见顾寻时，他一身孤洁的气质，杨慎不由得拿捏起手中的杯盏，心中叹息，顾寻...是我高看你了吗。

他双眉紧皱，随即又一扬袖，将杯中酒悉数尽饮。

顾寻远望杨慎，忽然转身对身后的杨谨道“三公子，你先回吧。”

“你...”杨谨向杨慎的方向望了一眼，有几分疑惑地望向顾寻“你是要...”

“那日我阻阁老出门的情形在府中怕是已经传开了”顾寻道“...有些事情，需要解释。”

顾寻微微皱起了眉，向着杨慎的方向才踏了一步，便觉得衣袖被人拉着了，一回头便见杨谨一脸担忧，并不撒手。

“你别去...”他轻声道“大哥不讲理的，你别去。”

顾寻一怔。

她一直觉得杨谨对杨慎的态度有些奇怪，当下见他如此，心中更为困惑，她半蹲在杨谨身前，轻声道“你说什么？”

杨谨通身一个哆嗦，随即低下头去“你...别去就是了。”

眼前少年越是如此，顾寻心中便越是奇怪，二人彼此相对静默不语，杨谨不欲僵持，见顾寻一脸想要寻根究底的样子，忽然皱起眉大声喊了一句“让你别去，你别去就是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这一声厉吼在夜间的庭院显得如此刺耳，杨慎不由得为之侧目，却见不远处个身影愣愣地站在原地。

杨谨已经夺路而逃，任由身后的顾寻再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

“顾寻？”

杨慎清冷的声音传来，顾寻心中一动，随即转过身来，见那在树下浅酌的青年已经缓缓站了起来，远远望着自己。

她略有些尴尬，只得向着林苑快步而去，到了杨慎的身前，她躬身行礼，杨慎望着她却一直没有言语。

顾寻抬眼望着杨慎，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没有避闪，杨慎心中一沉，只觉得眼前人未免太过难以捉摸，莫非他不知道当日里阻拦父亲所造成的后果，就是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不然，为何他看上去毫无愧意与躲闪。

“坐。”杨慎心中虽有疑虑，却只是轻声对顾寻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

顾寻点头，坐在了杨慎的对面，她细细打量着杨慎此时的摸样，他该是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双颊已经微微泛红，近旁的几个酒坛已空，侧倒在石道上。杨慎又为自己斟满一杯，扬手又饮，顾寻在他身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放下酒杯，杨慎望着方才顾寻来时的方向，问道“刚才那人...是北祎么？”

倒是，让他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