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祸害——辜负（1/2）

戚轮希的妈妈今日不再浓妆艳抹了，天气逐渐变暖，此时她穿了一件颇具艺术气息的衣服，那衣服看起来有点儿像个麻袋，她在外头还加了件针织外套。我在想，果然好看的人身上就算是披个麻袋也是好看的。她这样子放在美国的街头也绝对是一副杂志封面女郎的模样。最主要的是，她脸上也有着和杂志封面女郎一样肃静、森冷、神秘和拒人千里的表情。

唯一稍具违和感的是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红色的大袋子上还印有超市的名字和标示，收银打印出的发票半截露在外头，半截被绞在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里头。

我私心里觉得像戚轮希妈妈这么美丽的女人也应当是人中龙凤，但现实生活总把一个个本应当成为人中龙凤的人折磨的不成样子。

她让我随她进去，这一次我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云奶奶”。云奶奶走路的时候弓着背，好像脊椎骨里面有一根弯曲的弹簧。她满脸都是麦色的皱纹，那些皱纹统一的贯穿了全身，好像整个人是一只上等的老参，就连她头上那茂密的灰白色头发也显出营养和有价值的样子。那些应该都是年年岁岁的经历在人身上留下的最好证明，证明着一个人的幸运，到老年佝偻之时都有别样的神采。云奶奶端了点儿点心水果，弯着腰笑着同我说了几句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就飘走了。她走的时候一步一步坚实的踩在地上，脚上是老人家常穿的那种厚底短靴，看起来十分的温暖，但却因为走得飞快，身材又极其消瘦，显得轻飘飘的像是一片云儿飞走了似的。

我很快感觉自己有些孤立无援，局促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彼时偌大的一个客厅，戚轮希的妈妈就坐在我的对面，正如黑夜中的猫头鹰一般睁大了眼睛，两颗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球正笔直的朝我发射出令人战栗的光芒来。

“你很年轻，也很聪明。”她用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当然，心思也不浅。但我要告诉你，我们家现在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了，可就算我和他爸爸还没有离婚，我也不会允许任何女人再像他爸爸的情人一样，卷走我家的东西。无论是钱，还是我的儿子。”

戚轮希妈妈的一番话说得很没有道理，我像头驯鹿一般谨小慎微的坐着，转着眼珠子没有说话，看着她眼神犀利而戒备的告诉我。

“你想说什么？”她又问我。

回答是错，但是不回答也是错，我试图接受戚轮希妈妈独特的视觉和有被害妄想症的言语习惯，但她不能忍受我什么观点都不发表的态度。

我天真的回答道：“可是他总是要谈恋爱，要结婚的，过两年他就上大学了。”

在我的潜意识里，上大学比起读书，更应该是谈恋爱的好时光，我初中的班主任在教育我们不应当早恋的时候就把“大学才是恋爱天堂”用来指引我们，让我们要奔着恋爱的最高圣地进发去好好的学习。

我只是本能的想为戚轮希辩驳，原本这些问题应当是作为母亲的戚轮希的妈妈更应该先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的才是。但没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辩解清楚一个问题，反而让戚轮希的妈妈按照她的逻辑继续误会下去。

“这么说，你还想等到两年以后？你们约好了一起去上大学是吗？”她的脸已经被气红了，从脖子到耳根，脸上当然也是红彤彤的，快要冲破那些原本涂抹上去淡淡的胭脂。

我才知道戚轮希轻易便会脸红的特色是从谁那里遗传下来的毛病。

“对不起，我想您是误会了……”我这才想起来为自己和戚轮希的关系辩驳，我并不想成为对面这个女人的假想敌，提前为将来某个可怜的姑娘受过。

“我不想再听你说了！”她拍着自己的胸口捶胸顿足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气恼也很诚挚，是一个母亲害怕失去孩子时焦急而呕心沥血的样子。

“我的儿子就是我的一切，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你给我记住！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这里带走他，任何人！你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我被扫地出门了……

我的心里倒没有多么的生气，想起临走时戚轮希的妈妈扶着沙发几欲哭泣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感伤。固然丈夫的背叛对一个女人的打击不小，但就像是今天她对我的态度一样，或许以前她还有过更多类似的自己给自己背上负担和枷锁的时候，过分悲观的人总是这样。

只是不知道是人原本过分悲观，还是坏日子过的久了，就只会悲观了，即使有情绪的说明书比照，也过不好自己的日子了……

我回到家，戚轮希竟然就在我家楼下，这让我完全喜出望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从他的背影就认出了他来，他回头的时候脸上有些仓促和慌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才红着脸对我说：“那个……吴雾聆的事情……”

他开了个这样的头，然后企图用几个字几个词串联起来，却好像外国人没学会中文、小孩子牙牙学语时，又或者是林里平常练习英文时候的样子。各种词语在脑海中盘旋，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连接词……却组不成一句恰当的话来。

“我都知道了，你帮了她。”我替他总结。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的辨认清楚我的表情传递出来的含义，混合我替他的总结一起，才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于是仿佛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吴雾聆的事情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看她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我的心里也算是落下了一桩事了，而另一边，是依旧郁郁寡欢的叶笙歌。

我希望让叶笙歌重新开心快乐起来，成为我心里最初喜欢的那个人的样子，这不是因为我喜欢他，或者不仅仅是因为这样。

接连着两天，我都没有再和戚轮希一起吃饭了，林里自然也被我撂到了一边，我甘愿做一个送外卖的，提着叶笙歌喜欢的东西去找他。

我总算知道了之前图书馆小哥的名字，叫做曲蓊棠的，他告诉我说自打吴雾聆辍学以后，他就没亲眼看过叶笙歌吃东西，再这么下去，真担心他会倒下去。

看在我辛苦带来东西的份上，叶笙歌总算还会吃一两口。只是他每一次都同我说下一次不要再给他带东西吃了，但是每一次下一次，我依旧如此，还扬起笑脸问他还喜欢吃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有一次我们一起坐在操场升旗台的台阶上吃东西，他总算这么问我。我实在应该趁这个机会赶紧表白一番的，但是我想起吴雾聆躺在我的床上口口声声说起叶笙歌时候的样子。其实当时她背对着我，我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然而我不需要看见，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可以穿透任何时空。只要在脑海中再度回想起来，就会如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一样的清晰。或许，自从经历了那一个时刻开始，我就已经注定了再也没办法自私的去拥有叶笙歌了。

我朝他撒了个弥天大谎：“因为我是吴雾聆的好朋友啊。”

提到吴雾聆，他一半的脸很快随着另一半一起沉溺了下去，和天空中即将而来的大雨一样，引而不发，但被乌云缱绻。

“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对吗？”

他朝我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他挠了挠我额头上的碎发，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在掏鸟窝。但是他很温柔，带着宠溺，我的心随之融化了。我也即刻承认了，我大概能够为他现在这样的笑容去做一切的好的和不好的事情。

戚轮希在此时到来，或者是在此时开口，站在老远的地方冲我喊：“周小默，严老师办公室，找你训话！”

我坐在原地没动，抬眼去确认，在老远的地方的一个人影儿，在杨树被狂风吹得要折断的时候，薄薄的一块围巾随着操场上的细沙飞舞，人也要吹走的步调。

“周小默，严老师办公室，找你训话！”

戚轮希又大喊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声音大的好像有些失真，哑了几个字。

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见他转身就跑了，紧接着消失在了半黑不黑的操场上。

学校的路灯一瞬间点亮的时候，天空中闪了一道霹雳。我来到阎王办公室时，外头正好下起了大雨。劈头盖脸的骂声很快豆大的砸向我，外头的雨也像陨石一般坠落。

阎王就我最近成绩全面下滑的事情严厉批评，他言辞恳切的向我传达他是多么的苦心孤诣，将戚轮希这么好的资源安插在我的身边，让我独享这么久，而当初我突然改变主意要来四班的时候他又是多么的二话不说云云。让我当即不知道是该悔不当初好还是该以死谢罪的好。在他一番又是明晰当下又是展望未来的话语声中，我总算被洗脑了一些，重拾了一点儿要奋发图强的心，但很快又因为窗外的闪电太过扎眼而忍不住分心。

闪电那么亮，雷声像是山间开路的炮声一般，如果此时老师办公室里不是开着灯的话，我觉得随着闪电让周遭的一明一暗，我一定会产生一种来到阴曹地府的错觉。偏阎王那满脸严肃的样子，总是人如其名。

终于等到阎王问责结束，他的“茶话会”发展到下一个人，对我说：“把邓少耀叫过来。”

我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忐忑的看着我。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阎王又开始办起了不定时“茶话会”的事情了，我如同一个宣布噩耗的医生，要指出下一个罹患癌细胞病变的人到底是谁。

我的手指轻轻一勾，便笑向邓芍药。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邓芍药被众人嘲笑着送走了。

又是一个可怜的家伙走向阴曹地府的荆棘之路……

全班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在茶话会上挨批，阎王的风格一向是多骂少夸。唯独戚轮希，不要说鲜少被传去问话，就真是去参加“茶话会”了，要不是交流一下班级业务，就是周期性的夸赞一下，让继续保持现状。对任何人来说，戚轮希只要保持现状就可以无敌了。

他的成绩总是稳如泰山，比最稳定的化学元素、最牢靠的化学结构都要永存和持久，真的是很没意思。

“我又被骂了，真是太惨了。”我一坐回位置便向他抱怨，以求获得些许同情，但他扭过了头去，转到另一边看书去了。

在邓芍药的几番强求之下，我还是被介绍给了他的那个传说中的好兄弟，叫做章晟的，先是互加了一下qq号，然后是他单方面的传了一张在当时来说没什么，但是在现在看来简直杀马特、非主流到外太空去的一张照片。

他人长得倒还是不丑，就是性格实在太过外放，比邓芍药都还要啰嗦。即使没有出现在你的身边，只是在电话消息里，也像是一个扰人的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苍蝇。聊了几天以后，我便懒得再搭理他了，把他屏蔽在了空间外头，还借故说自己在完成党交给尔等青少年辛苦学习的大事。

正逢学校篮球赛季，一中和二中的各项活动几乎同时进行，不仅在学生的升学率上，而是要在各个方面拼个高低。

那章晟便利用这个机会勤快的往我一中跑，如果有心之人稍加留意一下子的话，说不一定真的会以为他是二中派来的细作，专门用来打探我大一中内部军情的。

近些天以来，戚轮希的“大姨夫”发作了，整个人更加的死气沉沉，要死不活的样子成天和你说不上几句话。我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得罪了他，于是只能将他的一系列症状归结为“青少年期大姨夫综合征”。此症乖张，虽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罕世绝症，但也轻易对不了症下不得药。我只有以彼之身还彼之道，也装出一副“大姨妈综合征”的样子，两个人心中自成了一条灵魂上的三八线。

虽有三八线在，但一些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他还是无法逾越，比如……我当着他的面看小说，一经发现，敌军迅速缴获，永不归还，我军只能损失惨重。需要规行矩步，小心谨慎方得长久之计宜。

校篮球赛轮到我们班打排位赛那一天，抽签顺序刚好是我们班和理科七班打，林里他们文二和理科十二，还有别的两个班的对决顺序我现在是不太记得了。总之四个场地八个班，在整个现场围绕的是人声鼎沸，空中俯瞰活像一大锅的四喜丸子，额……我的比方总是随心随遇又不见得贴切，可能主要是因为我当时特别喜欢吃四喜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