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死别（1）（1/2）

时间到了194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从各个战场向国民党军队发起总攻。

父亲所在的豫皖苏区独立旅三十团，在巩固与扩大地方武装根据地之后，也开始了攻城夺地的决胜之战，其间历经睢杞战役，淮海战役……

终于在1948年的秋天，家乡迎来了解放。

战争结束了，父亲因为战争留下的伤病却未能痊愈，战争结束后，组织批准他回乡养伤。

荣归故里的这一天，他穿了一身新军装，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像一个凯旋归来的大英雄一样，八面威风地回到家乡亲人身边，就引得一村的孩子们大呼小叫。

父亲在村口下了马，满面春风地同乡亲们打着热切的招呼，一路被人簇拥着来到我家宅院前。

奶奶听得人报信，早早就站在自家门前等着。

等到父亲来到跟前叫了一声“娘”，奶奶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老人家哆嗦着两手，将儿子脸上腰上腿上脚上都摸到了，末了才说：“四儿啊，你大走了，你哥也走了，你嫂子也跟去了，眼下仗打完了，咱家里也没人了，娘就只剩了你一个，你可好好地守着娘过日子吧！”

人群里站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她穿了一件家织蓝条纹的小布衫，牛角小辫，小眼睛磁了一样，看这个给全村带来不寻常的人，看他身上的奖章屁股上的“盒子”，还有拴在门外的枣红马，小脸儿贴着大人，叫了声：“奶奶”。

奶奶没理睬这个小女孩，她似乎有点厌烦似的，两手推着儿子说：“快去庄上串串吧，你三大爷，你二叔，东头你二爷，西头你四大娘，你不在家时人家都挂念你哩。”

父亲的眼睛在这小女孩身上扫了一眼，那是他同莲的女儿柴妮，他知道因为莲的缘故，母亲不待见这小妮子。这会儿他弯下腰，正想跟这小妮子说句话，可是娘在使劲推他：“走吧走吧！”

父亲在村上人缘很好，早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喜兴顽皮的天性就深得村上大人孩子们喜欢，这一次回来又这样排场，几个相好的人家，像接待贵宾一样招待他。应为应酬太多，整整一天，他竟就没能回自己家里喝上一口水。

等到他终于从盛情款待他的四大爷家里抽身出来，已是点灯时分，禁不住各家老少爷们不停地劝酒，父亲就感觉喝得有些高，临行，他谢绝了四大爷的亲自相送，独自往家走。

从四大爷家到自己家也就几步路，他却走得心旌摇曳，神情恍惚。

回家的路上，他想起了莲。自那年那次伤愈回过一趟家，他跟莲有了那样生生死死的一夜之后，他才真正知道了女人的滋味。人常说天下神仙是夫妻，现在他才懂得，什么叫神仙眷属。转眼两年过去，他盼望着早打完仗，早回家来跟莲在一起，甜甜蜜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这会儿，他正要朝他与莲的那间小屋里走，朦胧的星光下，就看到娘站在他要去的路口上，娘叫了他一声：“四儿……”

“娘，你咋站这儿？”

“孩儿，我等你。”

“娘……”

娘二话没说就拉了他的手，一直就将他拉回到自家屋里来。

他在娘的身后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看自家的宅院，似看见莲半隐半露的身影在半截矮墙里闪了一下。

娘俩回到屋，各自睡了。他明知道娘有话对他说的，娘却不说，他也不好问。知道娘虽然眼神不好，却在暗中死死地盯着他。

半夜里，娘睡了，他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听到娘在床的那头发出了细细的鼾声，他禁不住偷偷摸摸地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临出门，他似乎听到了娘在暗里的一声叹息。

月亮出来了，莲的门紧闭着，有树枝的影子在门上颤动。

父亲刚走到门口，还没有动手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就开了。

门开处，莲敛着怀，拿身子挡着门。

“我好不容易才出来……”

“你心里还有我？”

“别说傻话了，叫我进去，我都想死了！”

他一进屋就将她抱起来。

在床上，俩人仇恨一样，恨不得你撕吃了我，我撕吃了你。

末了，俩人都筋疲力尽，才开始说话：

“兄弟，姐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