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牙(6)(1/2)
一个老太太,看他跪在那里哭个可怜,试巴着想过去,被儿媳拦住了,小声说:“娘,你认下他,你这两个儿子咋办呢?”
老太太犹豫了。
这时候,发嫂站出来了,发嫂子走到人前头,对瞎马说:“老总,这孩子是我的干儿子,我担保他不是蔡大牙的人,他才……”
她话没说完,就挨了瞎马一巴掌:“奶奶的!你担保他,谁担保你个臭娘们!”
说着话,就见他朝下面的弟兄一挥手:“还磨蹭啥?给我烧!”
“慢!”队副手一推,指着人群说:“这里面全是良民吗?有没有农会干部?共匪的家属?有的自己站出来!”
刚才还闹闹嚷嚷的人群一下子静下来,就见那队副钻进人群一个个拨拉,将其中他认为有嫌疑的人又拉出四个来,这一下,女人孩子炸了营,哭喊声顿时惊天动地!
“老总,这真是俺的亲人啊!他不是蔡大牙的人……”
“老总,放了俺的人吧,天地良心,俺真是好老百姓,跟国军一心一意啊!”
“老总啊,行行好吧!”
“天杀的蔡大牙,可把我们害苦了!”
队副站在人前头,回头望望瞎马。瞎马一挥手里的马鞭,杀气腾腾:“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任凭一群人在那里呼天抢地,七个人绑在那里,示众一天。
天扫黑,起了风,欲雨未雨的样子,天边不时地打着雷。七个人绑在树上,挤巴巴绑了一圈。眼看太阳要落尽了,瞎马就叫人抱柴禾。柴禾是干树枝子,麦秸草,堆得看不见人了。远远地望过去,像一个麦囤子。这个时候,有人就举着火把过来了,凄惨的叫声随即响起来:“老总,饶命啊!”
“乡亲们,救救我啊!”
火终于点燃了,七个埋在柴堆里的人鬼哭狼嚎……
大火整整燃烧了大半夜。
后半夜的时候,雷暴雨下来了……
天亮后,树已经死了,却没有倒下,半截树干,一些零乱的残枝,全是黑的,看上去像一个人,站在那里喊。
多年来,那棵银杏树是阳集的标志,从父亲记事的时候起,跟着大人上集,远远地,只要一看到那棵银杏树,就看到了阳集。不能想象,没有银杏树的阳集还叫阳集吗?
后来的岁月里,父亲总不时地会想起那一夜,那样的被活活烧死的七个人。当后来他的女儿柴妮以控诉的方式重提旧事时,父亲一言不发。比起那样死去的七个人,他活着本身就好像是有罪的,何况当时他还在瞎马的吆喝下往那柴堆上抱过劈柴,拉过绳索,驱赶过不断涌来涌去的百姓。
又是一个月黑头,父亲半夜起来,装做小解的样子,看看哨兵正忽忽大睡,便一路蹑手蹑脚,从保安队二人高的墙头上翻出来。墙外是一片高粱地,密密咂咂的高梁棵长有一人多高,父亲一钻进高粱地撒腿就跑,高粱叶子刮在脸上,刀割一样,脚底下不时踩在倒伏的高梁稞子上,绊了一跤又一跤……
从高粱棵里钻了好久,他才敢跑到路上来。路是小路,在高梁地边上,随时都能躲进地里去的那种。他在小路上仍是一路小跑,心里并没有方向,只想离阳集越远越好。
约摸跑了大半夜,耳畔听见水声哗哗,知道又跑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来,一时间真是沮丧极了!
一个人坐在河堤上,夜空很远很深,远处有零星的狗叫声,像迸在油锅里的一两颗水滴。
狗叫之后,夜更深了。
父亲跑得太累了,一旦坐下,困意便密密层层地泛上来,不知不觉,他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远处又是几声狗叫,让他激灵一下醒过来。随后一个人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
远处哗哗的水声,提醒着他家就近在咫尺,可他却是个回不去的。想想不久前他被父亲臭骂一通赶出来,再想想如果保安队发现他开了小差,定会来家里抓他,抓回去免不了一顿毒打,弄不好还要枪毙,连小命也要搭上;更可怕的是,不光他一个人的小命,或许还会有一家老小所有人的命……一想到杀气腾腾的瞎马,和白果树下被活活烧死的七个人,他便感觉可怕到走投无路了。
他现在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听信那朴顺的话,不该跟他到保安队当兵,不该离开自己那个有爹娘有媳妇有兄嫂的温馨亲爱的家。如今他该怎么办呢?望着家的方向,他心里叫着娘,禁不住,眼泪就流下来。
他想到了莲。
去保安队当兵,莲是不愿意他去的。为此,莲曾经跟他死活地闹过,还赌气说:“你要是去了保安队,就不要再回这个家!”
“不回就不回!”他当时说。
那个时候,保安队对他的吸引是很大的,一个少不更事的小男孩,外面的世界简直有着无穷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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