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儿（3）（2/2）

终年四季吃饱饭

九撒珍珠十撒钱

和和气气到百年……

也不知什么时候，家里的客人都还没走，爹与大哥大嫂都忙着，一眼没看住，四儿就跑回到娘的屋里，钻进娘的被窝里睡去了。睡着之前，他隐约听得娘跟嫂子说话：“四儿，你咋跑这儿来了？”

“四儿，还不快回去守着你的新媳妇去？小心叫人背走了！”

“谁愿背谁背。”

“人家背走，你可没媳妇了！不是前儿还跟娘吵着要媳妇么？”

娘说：“少说两句吧，没看他困得那样子！”

嫂子笑弯了腰：“瞧瞧你儿这个新郎官，困得跟个娘娘一样！”

人终于走净了，新媳妇莲到了这会儿，感觉这一天太漫长了。从一大早，她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梳妆打扮，就一直在回想她与瞎子大一起相依为命的这十八年，回想她从小瞎子大就背着她，一直将她背到七八岁。七八岁以后，她就成了瞎子的拐杖，父女俩走一步跟一步，形影不离，一直到那个大灾年，大把她嫁给这家当童养媳，当童养媳之后再回来，她就与瞎子大分开了，成了两个人，瞎子在的地方她就躲，实在躲不过她才去，去了也不跟大说话，实在要说了也尽量的简短。她不知道她这样做着时，瞎子心里该怎么想，但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常也是自责的，痛骂自己的无情无义，甚至忘恩负义。可是一转身，再到了瞎子面前，她仍是那样冷漠、冷淡，不近人情……

如今她一个人坐在这样的新房里，作为女子，这样的情景她想象过多少回，却是一回也没有想到过，这一天与她在一起的这个人会是她的瞎子大。她知道她对不起他，可是谁叫他是她的大呢？她既是拿他当了大，就不能再把他当男人，她做不到既是他的闺女，又是他的女人。人生在世，或许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些难处，她的难处谁也比不了，说也没法说，讲也没处讲，只能一个人在心里存着，苦恼与烦心，还有罪谴与责问，这折磨与人不同，像一个长在心里的疮，疼痛与溃烂尽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年一年，把她的心化成了一汪苦水……

这些年，她总记得四儿当年的那句话。当年他还是小孩子时候，他对她说：“姐，我长大了会对你好的。”

一晃七八年了，这句话在她心里发酵。

那还有年，有一次她上集，半路上，那个卖拨浪鼓地走过来，小声对她说：“莲儿，今儿集上，你女婿来了，你见着没？”

莲瞅了那人一眼，没有言语。

“你女婿，你忘了？陈店的？”说着话，那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人家可专门来瞧看你哩！”

莲听了这话扭头就走，集也不上了。

虽说拒绝回陈家，可她在心里，却拿四儿当了事，她在心里盼着他长大，盼他长大来娶她，她认定，他才是自己终生要靠的人。于是那一日陈家请的媒婆，又来说合，莲就答应了。答应也是有条件的，就叫了干娘来，有主张地对干娘说：“娘，你说给那家人，要就当正事办，不要拉倒。”

于是干娘就对陈家来人说：“闺女大了，过门就得圆房，不能再当童养媳妇，陈家要是依呢，就按着正娶的规矩办。”

从那次见到他，又有大半年过去了，白天拜天地的时候，莲隔着红盖头，细细打量了这个长大了的四儿。一看之下，发现他除了个头长高了，模样竟还是个小孩子，不光不懂人事，竟还一味顽皮，你就看他那总是飘到门外去的眼神，还有他坐在那里，总拿脚踢那床沿，跟门外的小子们眉来眼去、小声搭讪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还是个捣蛋鬼，想到他因为尿床被婆婆责打罚站的样子，莲心里不禁叹气：“啥时候他才能真正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