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亦羊亦兽（下）（1/2）

“夏老师啊......”田校长走进校园，便亲切的看着我道。

杜家湾小学面积不大，建筑样式如同一个放大了的北京四合院。北面是四间教室的长度，西面有着三间教室的宽度，东北角面朝西有两间储藏室（其中一间腾出来供我现在居住），东南角是男女两间厕所。在我住的地方和厕所之间还有一个方形的水泥围成的小花坛，校园的正中央是升旗台，旗杆顶部看挂着个明亮的探照灯。学校每周一早上举行升旗仪式，一直到周五的时候才会拿下来，所以，此刻借着校园里唯一的探照灯发出的光，依然能够看到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随风飘扬着。

“田校长，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我闻到他身上有种臭肉熏酒的刺鼻味，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双手在腹前紧紧的缠在了一起（这是我下意识的防备动作）。

“哦......有点事......走，进屋说。”他说着，向前像是要抓着我的肩膀，我心里不知是恶心，还是害怕，又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

“田校长，这么晚了，进屋说不太好吧？您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我看他一副恶心的样子，恨不得立刻让他从我眼前消失。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虽然杜家湾小学就在杜家湾本庄，学校的墙头外面就是村民，但是由于农村人都有早睡的习惯，此刻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恐怕别人都早已进入了梦乡。不过，无论怎样，校园里总比屋里安全，我喊叫一声，也是有人能够听到的，他还不敢怎样，我也不至于落入更危险的境地。

“呃......既然如此，那好吧！”他似乎不高兴，老态龙钟的脸上看不清细微的表情。“夏老师，跟你说个好事，今天晚上我和中心校的几个领导吃饭，给咱们学校争取了一个教师职称晋升的名额。你现在不是小教二级吗？如果这个名额落在你身上，你就可以晋升一级。”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有天大秘密似的，慢慢向我走近，压低着声音说：“你别看这晋升一级工资涨不了多少，但是，咱们学校老师都盯着呢。这关系到以后调级晋升的前途大事，将来就是接任校长，也得看职级职称，你明白吗？......这个好事，我跟谁都没说，先告诉了你。小夏老师，你不像他们，你聪明，漂亮，前途无量啊！将来我退休了，这杜家湾小学......不就是你的了吗？”他说完，咧着嘴笑着，嘴里噙着的一颗大金牙，在探照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哦！怪不得学生们给他起个外号叫“田金牙”，我今天才看到，原来他还真有！

我屏住了呼吸，压抑着愤怒。原本清新的校园空气，被田校长身上的酒肉味，熏得极度腐臭，恶心！呵呵......教师晋级？职称评定？名额限定？当校长？都是校长一个人说的算吗？一个小小的村小，居然是这种规定吗？我以为只要教好书，这些不是自然而然就有的吗？评定标准是什么？他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正要说话。手中的手机如我所料的响了起来。刚才打开校园大门之前，我就偷偷给蒋正发了短信，告诉他五分钟之后打我手机。

“不好意思，田校长。我接个电话。”我后退两步，扬起手机，向田校长示意了一下。“喂，妈妈！......哦，我们校长在这和我说话呢......啊？有事和我说吗？......那这样吧，等会儿我给你打过去，你再说，我先问问我们校长有没有事了......好好好，放心吧，我保证十分钟之内就给你回过去......好的，拜拜，妈。”我不管蒋正在那边说什么，我只顾着自导自演的说着。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田校长，您看您还有什么事吗？”我挂完电话，冲着阴影处的田校长强装镇静的笑着问。

“呃......那个......没什么事了.......那你赶紧休息吧......我走了......”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说完，就转身步履蹒跚的向大门口走去。在他走出大门前，又背对着我，偏着头，说了两句：“对了......刚才和你说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说，中心校那边也说了，这是秘密。你自己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找我谈谈......”

看着他消失在暮色之中，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田校长据说住在隔壁的田小庄，距离学校不过里把路。我怕他还会返回，赶紧关上校门，但是想着他也有这大门的钥匙，不禁又害怕起来。我又赶忙跑进自己的小屋里，把门反锁好。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拿一些桌椅板凳堵上。这些事情完成之后，滚烫的热泪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愤怒、羞辱、恶心的情绪扑面而来，它强过了害怕与担心。我想到了自打来这个学校，田保国一次次言语上的殷勤，毫不掩饰的夸赞，莫名其妙的约谈，总让我感觉怪怪的。他总是有事没事的打听我的家庭情况，甚至对来看望我的蒋正，也是刨根问底的探究。我一直都是个防备心比较强的人，但是对待老人，对待长辈，我总是礼貌周全，没有防备的对待（这可能和我的成长环境有关，从小虽说独住，但是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们在我受欺负时，偶尔也会挺身而出）。但是，他心怀不轨的探究，我也是能感觉一二的，我总想着是我多心了。身为一位长辈，又是老校长，就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不过像所有好事的长辈一样，是想了解了解我的情况，关心一下我的终身大事而已。毕竟刚来的时候，他还打算把我介绍给杜家湾村书记的儿子呢！

但今天这情形，我知道，他的想法没有这么简单，甚至粗鄙恶心至极。他以为丢一块肉，我就会像狗一样的去捡吗？人啊，总把自己的肮脏想象到别人身上。又或者，他所接触的都是肮脏，以至于他错以为，这世上皆是肮脏。

从小到大，我对金钱就没什么欲望，又怎会在乎什么晋级涨工资？！虽然我也知道职称评定晋级对一个老师又多么重要。但是，如果让我从他这种人手中，去乞求什么，我觉得我会比死还难受。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贫穷的社会环境，激发出来的肮脏。人们为了五斗米，不惜折腰，甚至跪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