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惊风雨(1/2)
“爱女千秋:
世事难料,阿爷本以为还有多年足够陪伴你,然诀别忽至,纵有千般不舍,也不能违昭昭天意。”
从锦囊中抽出一封信,千秋展开一看,眼泪夺眶而出。信上的笔迹千秋再熟悉不过,她从小临摹的字帖都是桑安甫亲笔所写,再加上字句间流露出的切切怜爱之情,让本以为多年过去,自己已经接受了父亲去世这个残酷事实的千秋再一次意识到,痛苦没那么容易淡忘,不去触碰它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如果不查明真相,它将会永远如鲠在喉,不仅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
桑安甫在信中没有提到当年发生的事情,倒是仔仔细细将千秋的衣食住行都嘱咐了一遍,只在末尾提了一句:“遇事不决,可问舅父。”
“师兄,阿帆,阿好,你们来看。”千秋招呼殿中其余三人过来,将信尾那句话指给他们看,三人看着信,陷入了沉默。沧海甚至一度怀疑桑安甫是不是病中不甚清醒,才会将帮助千秋作决断的任务交给宛若孩童的庄泽。如果他不是病昏了头,那么庄泽如何能让他放心地把爱若珍宝的女儿托付给他?
沧海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问千秋:“千千,你对你这舅父有多少了解?”
千秋抿唇思索片刻,轻叹口气:“说实话,不多。”
庄泽说是生来痴傻,其实不然,他在五岁之前甚至还称得上是个神童。但是庄泽五岁那年,他的父亲,也就是千秋的外祖父暴病而亡,从那以后,他的行为举止就停留在了五岁,即便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余,却仍然表现得像个懵懂小儿。他以天才的身份出现在人才济济的安京城时间太短,还来不及绽放出光彩就已经陨落,所以到了后来,连家人向别人说起他的时候,也都只说他是先天不足,不再提及他过去那如同昙花一现般的惊艳。
数日前,庄泽大闹凯风殿后被母亲方老夫人带走,归无曾告诉千秋他在庄泽身上发现的异样之处,当时他还只是怀疑,但是这次再探庄府后庄泽的表现,以及桑安甫珍而重之藏在暗室的书信,无不证实了他心中的怀疑——庄泽并非痴儿。
“师兄可是怀疑我舅父有问题?”千秋稍一联想就猜到了归无未出口的话,眉头微蹙,“我也有些不确定了,印象中父亲和舅父似乎并没有太多交集,因为外祖母鲜少让他出门,平日里登门也不常带着他。”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阿爷从不会做没有根据的事,即便是生了重病头脑不清,他也不会让我去向一个真正的痴儿询问重大事情该如何决断。”
庄泽的事着实令人迷惑,千秋决定先暂且放在一旁,于是她伸手取出了另一封信,正是那封当初她打开随便扫了一眼没有细看的信。
“马道远此人小器,且素来轻视武将,难与之为伍。你兄长不若你心细,你要多从旁劝说,远小人以保身,勿学阿爷,一片善意,反遭其害。其女贵妃马氏名下众多产业之中有一十分不起眼的药铺,多年亏损,之所以能延续至今,全靠贩卖一味奇药,此药燃之有异香,能致幻,久闻则使人骨瘦如柴,四肢乏力,常有癫狂之状,一旦在国中流传,其害不逊五石散。”
“阿爷听闻,此药名唤玉芙蓉膏,你与阿远切记莫要沾染上它,万一成瘾,必然前途尽毁。另外,越大总管与你叔父军中之事,马道远难逃干系,他二人被处斩前,你叔父派了心腹冒死传书到府中,让为父彻查永州各大江湖门派,说其中有人通过马家的人脉勾结朝中大臣,铲除异己,意欲架空圣人。”
“阿爷有意为故友,为手足洗雪冤屈,为国除害,奈何命数将尽,妻儿尚且难以顾及,思之长恨,奈何奈何!”
“如果你此后再不开启暗室,那就让这些话随着岁月腐朽,你和阿娘兄长安稳度日;如果你再次开启暗室并希望得到什么启示,那么阿爷万分庆幸写下这些话,能帮你荡涤乾坤,使大唐上下不再浑浑噩噩,用虚假的盛世繁华欺人兼自欺。”
“言有尽,然意无穷。吾儿聪颖纯善,想来即便阿爷不在,也能成为无愧天地的人,一生能成为自己,也不辜负亲友。”
沧海叹气:“世叔一片拳拳爱护之情,令人闻之怆然。”
千秋没有接话,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眼神坚定:“这安京城,必须破而后立!若人人粉饰太平,那就由我揭开真相!”
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沧海这些天来罕见地没有对她即将采取的行动提出反对。归无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了一颗青绿的药丸:“天章游历去了,师叔派信鹰送来了一瓶这个,一日三次,一次一丸,连服三天,能解百毒。”
千秋也不问是什么,接过药丸,就着矮几上温热的茶水一口吞下,顿时感觉一股清凉在腹中扩散开来,安抚了她烦躁的思绪,然后缓缓流入四肢百骸,将滞涩的经脉一一梳理,百流放下的毒带来的隐隐痛感也随之悄然消散。
三日后。
紫宸殿中。
“你确定已无大碍了?”圣人一脸不信地看着千秋,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孙药王。孙药王捻髯颔首,他刚才为千秋诊了脉,她的身体因为失血和中毒有些亏空,不过将养些时日便可,又看了天机门寄来的丹药,那是江湖上千金难求的百草丹,解毒的功效自不必多说,可惜的是药方早已失传,也只有天机门才会如此慷慨将之拿来为门中弟子服用,而这也昭示了千秋在师门之中的地位,她这条性命,价值何止千金?
“既然孙药王也认为没有问题,那朕就放心了,”圣人这才迟疑着允了千秋出宫的请求,“你说有要事,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着急?”
“兄长,家母头七马上就要到了,家兄已经忙碌了这么些日子,儿若再不回去,岂非不孝?况且临近葬礼,人多事杂,恐有所失,儿如今只剩下肩上的伤尚未痊愈,回家中养伤也是一样,不敢再逗留凯风殿叨扰太后。”千秋瞒下了她急于出宫的主要原因,寻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圣人不得不放人。
桑远已经接到了消息,早早便备了车在宫门外等候。犊车缓缓前行,越靠近开化坊,周围行走的行人就越少,巡逻的士兵一个个全副武装,过路的车马都要经过盘查才能放行。开化坊坊门处守着的是千秋卫的士兵,桑府的犊车上挂着三足金乌的家徽,士兵们一看,连忙让开道路。犊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门前,桑远一身素衣站在那里,面色有些憔悴,身旁站着薛氏兄弟。
“阿妹!”上前来扶住千秋,桑远唤道,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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