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戊戌风云（二）（2/2）

紫芬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在京城之中再无族亲可以依靠。在那个寒冷的初冬，紫芬拖着一双儿女茫然无助的望着眼前的世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就是变了一个法吗，至于闹的家破人亡吗？

紫芬素日是个自尊的人，从不开口求助于人，更别提象哈巴一样去向旁人摇尾乞怜了。可是现如今，天寒地冻，身无分文，自己饿死不打紧，可是一双幼小的儿女才刚刚在这人世上行走，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倒卧在这寒夜里吧。

为了一双儿女能活下去，紫芬敲开了与自己丈夫一母同胞的大小姐家的门，谁知道大小姐最是个冷酷无情的，洪家家势旺盛时，她恨不能每日都呆在娘家，一张巧嘴没少将母亲的东西哄骗了去，如今见娘家破败了，唯恐惹祸上身，她连门都没让紫芬母子进去，只是包了一包旧衣物和几两碎银子打发一个婆子丢了出来了事。在大姐家吃了闭门羹的紫芬无奈之下又在茫茫夜色之中摸到了二小姐的家门前，这二小姐平日在娘家时性格和顺，人前也不擅言辞拉拢，但是心地却最是良善仁义，当听说紫芬母子来投靠时，她立马从内宅跑到了大门口，抱住嫂子和两个孩子一通大哭。

紫芬在二小姐夫家暂住了几日，渐渐的她发现二小姐在夫家的处境也不是很妙，娘家已然失势加之婚后一直未有所出，这使得二小姐在夫家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更甭提护佑紫芬母子周全了。

紫芬知道自己不能再拖累二小姐了，于是她提出想带着孩子搬出去住。二小姐也知道让嫂子长久住在自己这里也不是个法子，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时时处处都要仰人鼻息。二小姐是个仁义的，她偷偷拿出自己不多的体积钱，在离天桥不远的一个大杂院里买下了一间瓦房做为嫂子和孩子的安身之所。二小姐不掌家，手中原有些陪嫁的体积这二年也被那跋扈的丈夫抢夺了去挥霍一空，手中并不是很宽裕的她也只能帮衬这么多了。

紫芬和孩子在二小姐的亲自护送下来到了这鱼龙混珠的地界儿，一切安顿妥当后，二小姐满面愧疚的说：“大嫂，我实在是没法子，委屈你和两个孩子了。”

紫芬笑了笑，感激的对她说道：“二妹，这已经很好了，若非你伸出援手，我们母子恐怕早冻死在街头了。”

从那以后，紫芬带着一双儿女就在那个紧挨着天桥的大杂院里安下身来，每日天蒙蒙亮紫芬便和大杂院里的几个妇人一起跑到许多大户人家的门口从人家倒出来的脏土里拣煤渣和草纸，天透亮后再揽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挣点棒子面钱糊口，黄昏时分又要跑到菜市场里捡些烂菜叶子和菜帮子。可叹紫芬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又何曾过过如此艰难的生活，好在她是个刚强的女人，日子虽然贫苦异常，但是她倒也能咬紧牙关一天天往下熬。

一切安定下来后，紫芬心里记挂着心眉和丈夫，曾跑到那家教会医院去打问心眉的下落，她心想，只要找到心眉就有了丈夫的消息。谁知到了那里一问，医院的一位与紫芬曾有几面之缘的外国嬷嬷告诉她心眉自打洪府出事后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紫芬从那嬷嬷略有些闪躲的眼神中隐隐察觉到她一定是知道心眉的去向，只是不愿意透露给她而已。紫芬也自知眼下风声如此之紧，这位外国嬷嬷出于警惕不告诉她也是人之常情。紫芬从医院临出来时，用桌上的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地址，托这位外国嬷嬷日后若见到心眉一定要交给她，就说她和孩子哪里也不去，就在那里等着心眉和丈夫的消息。那位和善的外国嬷嬷也颇为感动的点了点头，并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替紫芬和孩子祈祷了一番。

搬到大杂院后，二小姐起初还能隔三岔五的来关照下嫂子的生活，可是渐渐的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一连三个多月都没见到她的人，紫芬心想定然是二妹在夫家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要不然她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她和孩子们。后来有一天，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头戴白花，神情悲戚的跑来告诉紫芬，二小姐过世了。紫芬被这突然而来的噩耗打击的瘫坐在地上，眼泪已经流干的她连放声哭两声的气力已经都没有了。那丫鬟将紫芬扶到椅子上坐下，哽咽着告诉她，二小姐夫家自打洪家破败后，就一直嫌恶她是个扫帚星，娶她进门来不仅没沾一点光，还险些招惹一身臊气，成婚三年又连个孩子都生养不出，二小姐的夫家咒骂嫌恶之余竟然动起了休妻再娶的念头，每日都到二小姐跟前威逼，二小姐被逼迫的没有法子，于是便用二尺白布了结了年轻的生命，死的时候离她二十二岁的生日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可怜她在娘家时花朵一样娇艳鲜嫩的一个人，结局竟然如此的悲惨。

二小姐死了，紫芬在这京城里连最后一点温暖都没有了，她望着寒夜中的那一轮弯月，不知道黎明的曙光何时才能照到自己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