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骨案(14)(2/2)
“没错,印象中是没有这些迹象。”
山路先生皱眉低吟,然后深深地叹气。
“两人身上的扣子都还完好,尸体又没有泡水太久,所以得考虑有第三者杀了这两个人,绑住他们的手再扔进海里。”
“小姐,你才看了遗体几分钟,怎么懂这么多?”
不用说,山路先生已经明白自己误判了殉情自杀的问题,语气带着焦躁与诧异。
“很简单啊,我希望眼前的尸体是他杀,但你们不是。”
“阿雅小姐,小心你的语气啦。”
阿雅小姐说得好像希望死者受难一样,我不禁出口劝戒。
“我没有乱说,或许希望算是语病,遗憾的是,人类并非野生动物,尸体不会随便出现在荒郊野外,所以只要在外面碰到尸体,我都觉得不自然。当然有很多情形是病死,但我第一步会先思考有没有第三者介入——我们只是刻板印象不同罢了。老实况,只要验过尸,就可以从肺脏积水、尸斑状况、伤口生物反应等资讯轻易判断是不是溺死,问题是现在法医人手不足,警察也不喜欢重大刑案,只要看起来像是自杀,你们可能连查都不查就用自杀草草带过。没有人喜欢惹麻烦,只要有殉情这个好理由,就不需要进一步调查——这就是我和你们最大的不同。”
“你是说,我们警方并不希望碰到刑案?”
“我是说你们给人这样的感觉。当然,我知道一定有些警察天生疑神疑鬼,但我不是在讨论特例。山路巡查,你本人是怎么看的?你们才刚说看起来像殉情,不打算深入调查,可是,你自己不也觉得遗体有些不对劲吗?所以才会准我去看。”
山路先生没有回应,我看是默认了。
“是啊,法医学者其实也不喜欢收遗体,国家提拨的预算有限,每验一次尸,大学就要亏不少钱。要正确验出一具遗体的死因,大概需要二十万圆,可能还更高;每次验尸的国家补助款只有七万圆,想查明真相,还得多多仰仗大学的施舍。”
听说遗体解剖可以分成三大类,有犯罪嫌疑的属于司法解剖,没有犯罪嫌疑但死因不明的属于行政解剖,是卫生行政的一环,死在医院的人则会委托临床医师解剖,称为病理解剖。以这次的情况来说,警察的态度将决定走司法解剖或行政解剖,但国内并没有“验尸官”这种头衔,而且只有大城市才有所谓的“法医”,所以都是由最近的大学医学院法医学老师来解剖,也就是像阿雅小姐的叔叔这类人。
“才七万?这么少会不会太奇怪了?”
“没错,媒体经常胡乱指责警察破案率低迷,其实是整个国家不想认真去破案。能验尸的医师本来就不多,而且要是来了具死因不明的遗体,似乎没有必要特地解剖查叫死因,只要在死亡报告上写个心脏衰竭就结束了。就算尸体假造了不自然的殉情状况,警方也不必扛任何责任,死者家属更不会来抗议。”
阿雅小姐又开心地科科冷笑,我和山路先生还是笑不出来。
“不过,这次应该是他杀,请锁定固定东西时会想到撑人结的对象。我看那结还多打了一圈补强,应该是熟悉绳结的人,通常会想到消防员、渔夫或登山家,但也说不准,毕竟任何人都能学撑人结。”
撑人结确实不难,我去船钓的时候,也经常打撑人结,但它应该不算普遍。比方说,阿雅小姐的撑人结就是和我学的。撑人结用来绑旧报纸杂志的时候相当牢固,她在跟我学之前,也没听说过撑人结,锁定常接触船只或绳索的人确实合理。
“我看了看,两人手上的婚戒款式并不相同,应该是两个不同家庭的人,只要用殉情结案,双方家属肯定马上私下处理。如果连这点都考虑进去,确实是相当精明的弃尸方法,可是执行手法太幼稚了,只要一验尸,立刻就能从肺部积水、生物反应等迹象查出是不是溺水,可见凶手为人狡猾却不太聪明,那都无所谓啦,反正跟我没关系,两份骨头也不会分给我。”
阿雅小姐说完,心满意足地双手抱头,靠在座位上休息。她这人只想探究真相,对善恶毫无兴趣,查明真相后,便对犯罪内容失去兴趣。
“你们如果想用殉情结案省事,就这么办吧。”
“哪里,小姐的话很值得参考。”
山路先生又用头撞了两下方向盘,仿佛在责备自己,然后抬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踩下油门。
“你这种人在警界已经很少见了,这样升不了官喔。”
“或许吧。”
“不过,现在又不是江户时代,哪有人殉情还会把手绑在一起,跳进这么浅的海里?烧炭、开瓦斯,还有一大票方法可以死得更简单又确实呀。”
我也这么想,但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不需要再对山路先生落井下石了。
于是我们一路保持沉默到警察局,原本亲切和蔼的山路先生,突然变得像陌生人一样对我们一板一眼。我原本开始有点欣赏他,看到他这样的态度不禁失望,但也没办法,毕竟阿雅小姐太懂得怎么讨人厌了。
由于气氛尴尬,做完笔录后,我说想搭计程车回去,山路先生却还是把我们送回阿雅小姐的车旁。回程一样静悄悄地,我们几乎没说半句话,直到来到离海水浴场不远的地方,山路先生才小声地开口说:“今天承蒙关照。”
“哪里,是我们给你添麻烦才对。”
我连忙低头道歉,看见山路先生在后照镜里淡淡一笑,原本以为是对着我笑,不过他的视线应该是望着阿雅小姐。
阿雅小姐依然对我们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听着ipod里的音乐。她喜欢重金属乐团,肯定完全没听见我们两个说了什么。
“阿雅小姐。”
我觉得山路先生实在太可怜,于是用手肘顶了顶阿雅小姐。
“怎么了?”
“山路先生都跟我们打招呼了,不听人家说话没礼貌。”
“招呼?”
“啊,不用了!我也没说什么。”
山路先生再次沉默,我很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反而让气氛更僵,不过当警车停在阿雅小姐的车后面,我们三人都下了车之后,他又再次笑着向我们道谢。
“真不好意思,耽搁两位到现在。两位还没吃午餐吧?”
“是啊。”
看看智慧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了。
“方便的话,要不要去我朋友店里一趟?他是卖寿司的,味道还不赖,我请他好好招待两位。如果我能陪两位一起去是最好,可惜……”
山路先生说着,表情显得相当遗憾。
我和阿雅小姐上车后,山路先生依然在路边送行,我们按下车窗向他道别,他则一手撑着驾驶座的车窗,表情比第一次见面时温和,对我们说:“哪天有机会,务必再来玩喔。”
“好啊。对了,如果那块头盖骨没人认领,就送来我这边吧。”
阿雅小姐的口气不知是认真还是开玩笑,逗得山路先生浅浅一笑,我想他认为是开玩笑,但阿雅小姐恐怕是认真的,她肯定对那头盖骨爱不释手。
“今天真的承蒙关照了。”
听我这样道别,山路先生显得有些孤单,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我没关上车窗,用手肘顶了一下阿雅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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