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后事（1/2）

078 前后事

紫苏一路沿着一溜的商铺飞檐下走着，好歹是跨年夜，有些讲究的商铺门口都挂了灯笼，是以她一路走下来，脚下的路还是能看清的。

她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候，街面上清冷寂静，她脑中勾画着心里面早已经记得烂熟的路线，一路左转右转，在太阳越出地平线，天边渐现一线曙光时，终于来到了城隍庙附近。

凭着记忆里武小六带她走过的路线，她毫不费力的来到了自家排屋附近的居民区。

今日是大年初一，紫苏还没走到自家巷子的入口，城里就处处爆竹声声。早起的民户们放起了开门爆竹，有孩童喊叫着跑去争抢未燃完的哑炮，处处洋溢着过年的祥和喜乐。紫苏一路背着包袱，口中呼吸着新鲜的冷冽空气，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古代过年民俗景致，心情也是大好。

她绕过两个弯，拐到一条更僻静的小道上，这是进入重氏家仆所居小排屋必经的巷道。

巷道窄小又背阴，路两边堆满了积雪，刚一进来，紫苏就敏锐的感觉不劲。

这里的气氛是凝滞的，地上到处抛洒着白色的或者黄色的黄表小纸片，本应热热闹闹的前屋后院竟然家家挂起了白幡。

这里与外面的居民区虽然只隔了两道墙，但却是完全相隔离的两个世界。

发生了什么事？

她脚步又加快几分，一路穿堂过巷，不一会儿就站到了自家门前。

这落寞的两间小屋，屋门紧闭，还好，跟别处几家不一样，这里没有挂白幡。

她抚了抚胸口，吁出一口长气。

门并没有锁，她推门进去，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无。

人都去哪了？

她房前屋后的寻了一圈，还是静悄悄无一个人。

难道矮子爹在山上没寻到人就把人都叫走，合力寻她去了？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毕竟她丢了也有这七八天了。她关上两家的房门，复又出屋，决定循着记忆上山找人。

她家排屋在后一排，想要出去就要绕到前面。她出门一路往前走，远远看到一间屋门口蹲守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正拢着地上一堆火，嘴里念念有词的烧着什么，紫苏好奇，停下了脚步。

这白胡子老头是她进来转悠半天唯一见到的人。

这老头她也认得，姓李，大家都叫他李苍头。

李苍头也发现了背着一个大包袱的紫苏，他有些惊愕的站起身来，嘴唇蠕动，结巴道：“你…你…你还活着？”

紫苏看到他这么大的反应，也有些惊异，难道她的失踪已经惊动了这两排排屋所有人？这大初一的这里没有丁点人气，竟然都是去寻她了？大家都认为她死了吗？

不对！不对！她一个最低等的下仆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吧？

她看向李苍头烧着的黄表纸，那是烧给死人的。这老头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也只有寥寥几次面见的机缘，别说自己只是几天不见人影，他们在没找到自己尸身的情况下，怎么就会认为自己死了？且自己就是真的死了，也不该是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连话都没说过的老头来给自己烧纸。

为什么他开口就认定自己应该死了？

只一瞬间，紫苏心里就浮起万千的疑问。

李苍头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紫苏，确定她就是一个大活人后，才道：“真是可怜！家里就剩你一个吧？”

那天事发突然，家家都有噩耗传出来，整个场面都乱做一团，这李苍头的老伴儿也在这次事件中丧生了，是以他并没有特别关注别家情况，反正当时很乱，几乎家家都有七窍流血的死人被抬出来。他只当张芸娘跟他一样，今年也分到了年肉，家里定也是中招了。那天因为事件的突发性，起先以为是中毒，后来发觉是大规模的人员伤亡，就想着不是中毒，说不得是发生了罕见的疫情。他们立时报了官府，是衙差们过来一一把人抬走的。当时场面乱乱，几乎家家都有情况，谁人还有心思关心其他？

李苍头见紫苏脸色时而凝重，时而苦恼，想着这娃娃毕竟还小，家里人都死完了，竟是吓得失了神魂，也是可怜。遂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紫苏听了。

紫苏不可置信。

“这里…”她指着周围一圈房屋，“所有人都死了？”她抬眼看向随处可见的白幡，此时一阵风起，地上铺着一层的黄白纸片打着旋的被卷起来，紫苏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怨不得从进入这巷子起，她就觉得不自在，似乎一直有双眼睛在窥视着她。

“也不是都死了，能挂白幡的证明家里还有人，要不然还有一方亲戚，没挂白幡的多数是家里死绝了，一个也没剩下，”老苍头叹息一声，反问道：“你家不就没有挂吗？不过你竟然还没死，就去弄些挂上吧，多少祭奠一下，府里也报上去，也能得一些抚恤银，情况再怎么糟糕，日子还要过不是？你年龄还小…”

李苍头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紫苏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无声的留下来。

怎么这么突然，她才刚刚离开几天，怎么就发生了这样恶劣的投毒事件？

小六，班父班母，武叔武婶…他们都不在了吗？

不会的，她不信。

矮子爹还在山上呢！

“老伯，那他们尸身呢？”她哽咽道。

“在义庄呢！一开始怕是瘟疫，尸体就都被封存了，后来捉到了真凶，就都被转移去了义庄，说要等那马屠户受了刑再让去认领。”李苍头道。

“老伯，义庄怎么走？”

李苍头就额外多看紫苏几眼，悲戚道：“今天是大年初一，那地方突然多这许多冤魂，你一个小孩子家的，去到那里到底有些不好…”一时又想到什么，说道：“你们两家还不一样，你们是重氏的九姓世仆，生不可脱离主家的，现下你们两家人都死绝了，就剩你一个，还是先去府里报备一下，看看府里的安排，如果主家有仁心，你一个小孩子家的到底有条生路。”

“九姓世仆？”紫苏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李苍头有些意外，他揉揉苍老的眼睛，看着眼前收拾的清爽利落的小少年，一时竟分不清这孩子是武家还是班家的。两个孩子常年玩在一处，听说两家的孩子差着年岁，但那班家的孩子好似是个半截人，在这个年岁，跟武家的孩子也没多大分别。且两个孩子也不常在人前现眼，他老眼昏花的，还真有些难以分辨。

“你是武家的小六还是班家的小七？”他问。问完他有些后悔，看这孩子的装扮似乎是个男娃。

“我是武小六。”紫苏毫不犹疑道。如果武小六已经死了，有了尸身，那这老伯肯定会反驳她的。

听到紫苏此话，李苍头并无明显异状，只是点点头。

紫苏松一口气，或许她还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