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1 被捕（2/2）

“坏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她站了起来朝我快步走来，举起她的手——记忆中的那双手是温柔的。我禁闭了双眼，把头昂得高高的，等待着那一记耳光的到来。可是，那一记耳光并没有下来，那个女人把手放下了。

老头倒想得开，他说：“慧慧也累了，让她回去睡觉吧。”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老头的力量，那种力量谦卑而有力。记忆中父亲的那种感觉若隐若现，有一丝丝的期待。

那时起，我开始仔细地观察这个人——那时的我，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的复杂，更不知道那是一个善于伪装的老江湖。只把他拥有的这份低调的能量，视为一种他的修为，并崇拜他。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被捕都是“肥佬张”布下的局，为了报他那天在游戏厅被我羞辱之仇。

1997年，2月20日。一大清早，就被告知邓爷爷走了，学校特意降了半旗。

对于邓爷爷，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听说从他开始，让我们有了富裕和贫穷的区别。而我也尝遍了贫穷的滋味，那是一种“妻离子散”的感觉吧。

大街上有了电影《甜蜜蜜》的盗版光盘，我买了一张来看。

这是一段奇怪的爱情故事。1986年3月1日，黎明饰演的黎小军告别了女友方小婷，一个人从天津来到香港。纯朴的黎小军最大的理想就是赚到钱把方小婷接到香港结婚。飘泊香港期间，他认识了在麦当劳工作的张曼玉饰演的李翘。两个同在外打拼的孤独者，成了朋友。偶然间，他们发现彼此都很喜欢邓丽君的歌，并上了床。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来香港的理想所在，于是他们分手了。小婷终于成了黎太太，李翘也跟了混黑社会的豹哥。

日子仿佛就应该这样继续，可是他们终于发现自己一直深爱着对方。紧接着的一场变故，豹哥意外身亡，使两人再次相遇，时间已是1995年5月8日，他们在纽约唐人街一家商店的橱窗前，一起看着邓丽君去世的消息。当四目相对，耳畔传来的又是那首他们在香港一同唱过的《甜蜜蜜》。

那时候的我，不明白这样一个晦涩的故事，也不明白陈可辛想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意思。

现在的我，像是读明白了这个故事。这是讲一个出生卑微的情侣的故事，后来一个靠帮黑社会大佬享受了短暂的富贵，一个靠个人奋斗功成名就，本来想爱的人，因为价值观的不同，而有了错过。

所以，我害怕因为自己扭曲的价值观而错过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愚人节那天，我独自一人到酒吧去玩。原来即使没有聂广文，我也会自己来到这个“坏孩子”的地方。

从上次被抓到派出所之后，“坏女人”对我严加看管。每天上学放学，必须专车接送，而且周末外出也完全地限制我，不准我单独外出。

可是，她越是这么管束我，我就越反感她，并且有跟她对着干的冲动。放学后，我常常从偏门溜走，然后跟伟汉他们游荡——去公共足球场喝瓶汽水，去文化宫吃吃牛腩面，或者直接带他们潜回荔枝湾。

伟汉追过我，可是我不喜欢他，一直没答应他，而是笑着跟他说：“我看过《古惑仔》那部电影，好像你们江湖规矩是‘勾二嫂’要被千刀万剐的吧。”伟汉不开腔。

离开聂广文后，我其实不太喜欢小混混。可是我却无法跟过去的生活告别，反而对混混的生活有了一种依赖，因为我的生活中，没有其他朋友了。伟汉他们还是会叫我“大嫂”，我对他们这样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别扭，到后来的欣然接受，到如今只是一个称谓而已。“肥佬张”没有找过我麻烦，有一次，我和伟汉他们在街上迎面碰到过他，伟汉突然胆怯地说：“是‘肥佬张’我们快跑。”我说：“不准走。”接着，戏剧化的一幕是，“肥佬张”却掉头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警察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也才长吁了一口气，但是伟汉他们却为我刚才的镇静所折服。

学业更不用说了，我已经无心向学了。上课，我也不愿意听讲，只愿意趴在桌子上睡觉。班主任老师对我也是完全放弃的样子，他们也都把我看作“小飞囡”吧。

我会经常去酒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泡吧。也许是喜欢酒吧里那种喧闹，也许是喜欢黑暗里灯红酒绿般的那种暧昧，也许是失去了安全感，而需要在酒精中寻找。

在酒吧里，有许多堕落者、爱玩者以及伪君子。

曾经有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见到我之后，说我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不应该这么糟蹋自己。听了这些话，我会觉得很烦。其实我想，你要求女生这样那样，无非就要个清纯女生而已，那么你还来这蛇龙混杂的酒吧做什么？还在我面前讲孔子？真可笑！我决定捉弄一下他。

我说：“我们去开房间。”

他假装了一下犹豫然后就支支吾吾地说：“好……”像个哈巴狗一样，哼，整个白痴似的。

我又笑笑说：“算了吧，大学生，去找你的有理想的女孩吧，我不适合你。”

“其实你也挺可爱的，我也很喜欢你。”他无耻地说。

“今天是愚人节，我逗你玩的。”说完，我就笑着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我就变成那样的一个人，玩世不恭，想捉弄这个世界，却不料自己一次又一次被世界玩弄。

中考结束了，我考得一塌糊涂，可能就是作文是认真写的。

考完后，我就和伟汉他们一块去蹦迪。

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回去了。只有阿花大妈和三个工人，我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餐。

“你妈妈和孙先生今晚不回来了，他们去日本了。”阿花大妈说着。

其实，我并不在乎他们的去向。

现在我已经疲惫，想早点休息，也许还是如往常那样默诵着”我没有爱过这个世界，它对我也一样……”不知道一直默诵这样的诗句，是否会反复地提醒我不再爱世界，不再爱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