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1/2)
渝州地属齐国,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因不处军事要塞,所以千百年来百姓居于其中,虽不甚富贵,但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渝州下有一村庄。
村庄小且靠山面水,是渝州内鲜有的富饶之地,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孑然于世,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闭塞而又悠闲的生活。
山林的深处,道路崎岖地势险峻,极少有村民涉足,附近除了山脚下一户姓张的猎户,便只有小溪旁,破旧的小屋里住的那对孤儿寡母了。
此刻小屋外烟火缭缭,院内炉子上正煨着一壶中药,一村妇从小屋内推门而出,将那壶中药倒到碗里,端回了屋子。
那村妇便是隔壁张猎户的媳妇儿,也是我在这深山岁月中,遇到的为数不多愿意善待我们母子的人了。
我抱着离儿斜坐在塌上,看着他烧得通红的小脸,心中无比担忧。
上个月他跌入溪水,不慎感染上了风寒,眼下已病了足足月余,却始终不见好,为了给他看病,我花光了所有的银两,家中已多日揭不开锅,好在得张家夫妇扶持,否则无论如何也撑不到今天。
“药好了,快喂孩子喝下吧。”张家媳妇儿在一旁小声说道。
我道了声谢,从她手里接过药碗,端到离儿嘴边,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离儿乖,听娘亲的话赶紧把这药喝了。”我忍着泪,将他的嘴掰开些许,试着将药一点点往里头倒。
“娘,苦。”离儿病得迷迷糊糊,一张小脸皱得紧巴,就是不肯喝药。
“娘亲知道这药苦,可是不喝药离儿的病便好不了,离儿不是还想吃娘亲做的桂花糕吗?病好了,娘亲就给离儿做好不好?离儿听话,赶紧把药吃了。”
我心里头着急,却不想竟呛到了他,离儿咳得厉害,将早上好不容易喂进去的米汤都尽数吐了出来。
那是一早张猎户送来的米,虽只有小半把,但眼下并非狩猎季节,他家日子也难过,所以那米来得也很是不易。
“哎哟,这可不行啊!”张家媳妇儿在一旁叹了口气,“刚开始还能吃进点东西,可眼下都快一个月了,为何迟迟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严重了呢?”
她想了想,提议道,“不然小娘子,咱们还是回去找村里的大夫试试吧?”
我抱着孩子低头不语,眼泪不争气地直流。
离儿的出生被村民所误会,村里的大夫不肯收,我便将家中的银子全给了江湖郎中,可是谁料那人收了钱没治几天便跑了,此刻我们已家徒四壁,离儿的病也越拖越重,村里的大夫怕是更加不肯收了。
见我不说话,张家媳妇儿想必也是猜到了几分,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小娘子,今儿个村上有集市,不如你看看你这屋里还有啥好换的,拿去集市上换点鸡蛋回来,孩子得了口吃的,至少还有希望,总比这样一直饿着强不是?”
我听此言在理,据说鸡蛋是大补之物,离儿吃了说不定病情会好转一些。
我自幼便生长在山野,因面貌丑陋粗鄙,偶遇村人总免不了一些白眼欺凌,所以极少涉世,自从有了离儿,便更是足不出户,但眼下孩子病重,为了他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试一试。
我斟酌一番,将昏睡不醒的孩子交给张家媳妇儿,转身寻了块帕子遮住脸,出门便往村口跑去。
不消片刻,我便来到了村口,今日有集市,故而村口很是热闹,我有些彷徨地走在人群里,下意识地将面上的帕子紧了又紧,一只手捂着胸前衣襟,左顾右盼寻找卖鸡蛋的摊子。
我听说鸡蛋乃大补之物,想来定是贵重得很,也不知道我这物能换来多少鸡蛋,够不够离儿多吃上几日?
“姑娘,来块新鲜的桂花糕如何!”
我路过一摊头,摆摊的老头对着我提起蒸笼盖头,一时间烟雾腾腾花香四溢,里头的桂花糕一个个晶莹剔透白白糯糯,看着好生诱人。
我忍着饥饿,朝他抱歉地摇摇头,“老人家您可知哪儿有卖鸡蛋?”
“前面路口右转便是!”他热络地随手一指。
我朝他道了声谢,赶紧朝那边赶去,没几步便看到了鸡蛋摊,我来到摊子前,盯着那些圆滚滚黄灿灿的鸡蛋,心里顿时没了底,两只手不安地抓着衣角,不知道如何开口。
“姑娘要买鸡蛋?今早刚下的,新鲜着呢。”摊主看看我,低头继续嗑瓜子。
我点点头,“阿婆,您这鸡蛋怎么卖?”
“一篮子十文。”她将瓜子壳吐在地上,快速地说道。
十文,那是多少银子?
我犹豫了一下,将怀中之物取出,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阿婆,我这儿有个小玩意儿,应该能值些银子,您看看,够换您一篮子鸡蛋吗?”
那东西半透明,形似月牙,足足有半个巴掌大,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她抬头看了眼我手里的东西,冷笑一声,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没钱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阿婆,您再瞅瞅,这物看似不起眼,但是冬日里能发热取暖,夏日里则冰凉如水,很是好用!”我焦急地说道,见她不愿搭理,于是绕到摊子后面,低声下气道,“阿婆,我求求您,我的孩子生病了,他病得很重,我已经没钱给他看大夫了,我只希望能换几个鸡蛋回去替他补补身子。”
说着说着,我不禁潸然泪下,看着她依旧冷漠的脸,于是双眼一闭,重重地跪了下去。
“阿婆,我求求您了,”我朝她磕头,“阿婆,我向您保证,等我相公回来,他一定会重金答谢您的!”
“你这是要干嘛?故意坏我生意是不是?”她一把将我推开,“废什么话,你相公有钱?那你怎么不让他过来?”
“重金答谢?”她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视线扫过我衣服上的补丁,不禁冷笑一声,“你相公若有那个本事,你怎么还会沦落到要和我下跪的地步?”
“阿婆,你相信我,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她一挥手,谁想竟不慎打落我脸上的帕子。
我顿时大惊失色,赶紧爬过去将那帕子拿起,却已经晚了一步,她一眼便认出了我,当即指着我嚎起来,“晦气啊!一大早的!竟叫我碰上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弄了半天,原来是你家那个小孽种生病了?”她立刻唾道,“孽种孽种,就是个作孽的东西!我看你也别费心思了,死了才算好呢!有你这种娘,死了都比活着强!”
她的话一句句如尖刀般剐着我的心,我看着她,不由得捏紧了双拳。
“够了!”我打断她,顿时红了眼眶,“这些年你们欺辱我也就罢了,但你们不能这样说我的孩子!”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她斜眼看着我,“你未成婚便有了孩子,做出这等——”
“我和离儿的爹成过亲,拜过堂!我们有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你莫要胡说八道!”
我的话如一道惊雷,瞬时炸起一阵喧嚣。
“哟,这不是后山上那个孤儿吗?”
“可不是,我前些日子听说她与人苟合,未成亲便生了个孩子!我还不信呢,她生得这般丑陋,谁能看得上她呀?没想到竟是真的!”
“啧啧啧,真是作孽,竟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也难怪,没爹没娘的,哪里来的教养——”
“要是我早就抱着那孩子跳河去咯!”
“照我看,应当浸猪笼——”
**
我,是一个孤儿。
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也许就注定了任人践踏的命运。
自我有记忆起,便独自行走在这深山野林,村民对于我的身世一直众说纷纭,有人猜测我的母亲是青楼女子,所以我才会一出生就被丢弃,这一说法是真是假我根本不在乎,反正父母于我而言,比不上一口温热的吃食或是一床温暖的被褥来得有用。
也许这便是所谓的生性凉薄,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抬起头,看见了天上的云朵。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前所未有的亲切,所以从此以后,我便特别爱看那天上漂浮的云朵,有时候,我甚至将自己想象成它们,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无忧无虑地漂浮在这天地间,哪怕只是短暂地来这世上走一遭,但至少不必再忍受饥饿,苦捱寒冬。
可我又知,卑微丑陋如我,怎配得上这天地间最自由圣洁的存在?
直到,我遇见他。
是他给了我一个名字。
那一日,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蹲在我的面前,替我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从来没有人用如此温柔的眼神看过我,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喉咙。
“我唤你云儿可好?”他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轻声说道。
我傻乎乎地点点头,好奇地问他,“你怎知我爱看天上的云朵?”
他摸着我的头笑而不语,递给我一块特别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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