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桎梏离愁（1/2）

决定了两个人一起面对的时刻，其实整个过程中最痛苦和难熬的部分已经过去，两个人决定了在一起，反而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

夏远回到家中，自觉这些日子的愁云惨淡终会烟消云散成为过去，世间还有什么感动可以比得上失而复得？顾小悠是个骗子，他依稀记得顾小悠上次和自己诀别的时候放下的狠话，她撒谎都撒的这样逼真，逼得他相信，她也太残忍，也逼得自己相信。她的无情源自她的深情，这是一个多么纯粹、热烈、聪慧而柔弱的女子！他无法不爱她！他爱顾小悠，他甚至可以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的为了这个女人去死。走进客厅，母亲在客厅的沙发上微微斜坐着——家里虽然大不如前，一般富贵人家的陈设还是有的。

复式楼层，有着蜿蜒的暗红色木纹的阶梯，天花上垂下的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酒红色的窗帘镶着金边，垂下了长长的流苏，家具是一应的红木，上面紧贴着真皮的灰色靠垫，发出暗暗的光泽，饱含质感。地毯是动人的墨蓝，椭圆形状，银色织边，上面緢着一只白色的凤凰一般的鸟，口中衔着一株鸢尾，像是被囚在笼中。栩栩如生恍若随时可以翩飞。他的母亲就端坐在那毯子上面的沙发上，一张长长的有着精致手工刺绣的贵妃椅上，她斜靠在上面，眯着眼睛，看着窗外，身上盖着一张毛呢毯子，他的耳鬓已经斑白，脸上沟壑丛生，整个人像是一张纸，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走。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眯着的眼睛睁开，发现是儿子回来了。脸上立马有了生机。

“你回来了，儿子”她直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向夏远走了过来，夏远几步向前，扶住了她，“妈，你慢点。”

他的妻子吴平不在家，想是和她的朋友们去逛街了。她不在家也好，耳根子至少可以清静些。夏家虽然没落，还是雇了一个阿姨张罗家务，倘若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在，一定是在客厅里叉着两只手，像个企鹅一样，一会儿说“张阿姨，那个花瓶摆在那里不好，断了我们家的风水”，

一会儿又说，“隔壁李小姐家的浴巾换了一个新的牌子，张阿姨你去打听打听是在那个店里买了，我们也买一件回来。”

“哎，今天手气真差，和姐妹们儿搓了几圈竟然一把都没胡，一定是你，老公，都怪你不在我身边看着我打，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看看小王，有老公在，这都连做了六庒了……”倘若这个时候夏远不搭理她，他就会一把抱起刚满七岁的儿子，说“斌斌，你看你爸爸，都不疼你妈妈了，他不疼妈妈就是不疼你”。每每这个时候斌斌就会等着他黑白分明的无辜的眼睛，过来扯夏远的衣角，于是夏远就也会说上那么几句入耳的贴心的话。

好在今天她不在，夏远扶着母亲到餐桌旁，让张阿姨上菜。他母亲虽然年迈体弱，却是一个聪明的老人，她曾经陪伴着自己的丈夫度过夏家最为辉煌的时刻，直到最后一刻，也是她亲手将她的丈夫送走，并且一肩把整个夏家承担下来，年轻时候也是一个颇为厉害的角色，是在时间的重叠中，到了她这个年纪，她可不必再为自己去争取什么.她不停地往夏远碗里夹菜，看着夏远吃饭，眼睛里似乎都能发出亮光来。

那可是她唯一的宝。

“哟，家里这么早就开饭了。”大门开了，一个身着红色呢子长衫的女人推开了门，吴平回来了。在平时，这个时候她大约是在健身房或是和她的一帮姐妹们玩耍，今天是个例外。

“真是的，竟然出门都忘了手机……”她嘟着嘴，“张阿姨，你也不知会我一声。”吴平一边把那红色长衫从身上脱下，一边睥睨的看向张阿姨，张阿姨在餐桌旁慌了。

“不好意思太太，我也没留意”她怯怯地嘟哝着，看着筷子上一块五花肥肉。

“算了，下不为例。”吴平脱下了外衣，里面是一件修身的鸡心领白色毛衫，把她结实的曲线描摹的淋漓尽致，胸还是美好的，只是在那小腹地方微微隆起，有些诡异，像是怀了孕被下了锅的虾子。她的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张平常的女人的脸，倘若非得在这脸上找出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那些厚厚的粉底。

夏远只知道他的妻子刚过门的时候并不像如今这般，两家都是经商世家，大概是随着夏家光景日渐衰弱，而吴家依然如日中天，吴平的哥哥可是个了不得的商人，基本上市面上正火的物件没有找他买不到的，人脉是祖上就留下了的，钱财还是敛了不少，吴平的父母也都去世，只有他们兄妹俩，做哥哥的总不会看着自己唯一的的妹妹没有饭吃，多少帮衬着夏家的生意，也就能够勉强维持往日的风光。而他的妹妹，虽然表面上不说，这些年也暗自察觉到了对夏家的贡献，衣着谈吐也日渐骄纵了些，夏母和夏远看在眼中，也就得过且过，由着她去了，再怎么说，他还是为夏家生了个儿子。

中国的家庭是很难摆脱子嗣的桎梏，有了孩子，就像有了根，再荒唐的局面也总是会找出一些可供茶余饭后说道之处，不管旁人信不信那套，说的人肯定是先信了的，即使不信，也会告诉自己自己的伟大——为了孩子他们愿意饱受一切屈辱和不公，并且为而自己的牺牲热泪盈眶。

夏远并没有继承到父亲经商理财的头脑，人脉还是有一些，夏家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算运营得当。对于陈平，夏母和他的态度也就模糊了些。陈平坐在夏远旁边，看见丈夫今天也这样早的回来吃饭，心中也是几分欣喜，这一年来，眼看着夏远日渐消瘦，总觉得他生意上烦心事务太多，今天看着夏远的气色神态，好像舒缓了不少，也就当着母亲和张阿姨的面就亲昵起来，她把她的脸贴在夏远的右脸上，一面摩挲着，一边加了一大块肉放在夏远的碗里，“老公，多吃点……”。

一般娇嗔的话从女人口中说出来都会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而从口中说出来总让人想起浑身的疼痛的鸡皮疙瘩，也许是她的声音并不细弱，力量太过。

看着他们这样的举动，夏母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力的干咳一声用以打断这样的夫妻，提醒他们自己的的存在，可由于用力太过，于是就真的开始咳了起来，夏远赶紧伸手拍她的后背。

“妈，你慢点。”

吴平不看夏母，倒是开始动起筷子往自己的碗里使劲夹菜。

“张阿姨，斌斌这个周末要和班里同学去参加一个户外拓展，你记得帮他准备一些外出用的水毛巾什么的。”她用力咬了一口排骨，肉上的油光刷的一下就飘到了她的唇上。自己吃着，又不停的往夏远的碗里放肉。

“哦”张阿姨附和着，瞄了一眼夏母，发现并未得到任何会意，这才开始放心的吃了起来。

“多吃点青菜吧……”夏母也往他的碗里加了东西，吴平看了一眼夏母，又低头去咬她的肉。

整个客厅洋溢着平和的气氛，水晶吊灯的光似乎能够穿透那稀薄的空气，说不上是好是坏。可是这些，夏远其实并不在意，其实自从见过小悠之后，他一直沉浸在自己和小悠的重逢之中，他并不希望这段感情失而复得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切身的好处，但是他却可以为了这段不计结果的感情而心花怒放，一年来他从来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快乐了，这样的快乐甚至没有原因，哪怕他和她此刻没有相见，哪怕此刻他身在另外一个家庭，守在一个他并不爱的女人身旁，只要他想到她，想到她的存在，他就觉得十分美好。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非常喜爱的一句话，想此刻想说给她听。于是他匆匆吃完饭，就上了楼，躲进他的书房，从厚厚的一本书中取出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