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榜之喜（1/2）

靠近中国的西北部，气候干旱，自然条件相对恶劣，却孕育了一座十三朝的古都，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有着丝绸之路的开端与万里长城的关隘，号称“八百里秦川”。然而，曾经辉煌的历史给距离古都三百多公里外的一座小村庄留下的痕迹却是微不足道的。这个村子叫骆驼集，位于陕甘宁边境，传说因为古时过往商队从西域带回的骆驼在这里聚集后再送往长安出售而得名。千年过去，骆驼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有的尽是满目的落后与沧桑，那句千古名句“春风不度玉门关”好像是这儿的真实写照一般。由于解放前至解放初期持续多年的滥砍滥伐导致生态环境恶化，加上这里几乎常年干旱，土壤盐碱化显著，容易板结，这里的农作物产量很低，人们吃得最多的就是洋芋，生活非常的困难。如今生活在这里的全村三十四户人家总共一百一十七口人大部分都到外面的大城市打工去了，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尽管距离历史上的都城长安很近，但是随着丝绸之路的没落，这个昔日繁华小镇在地理位置上变得越来越偏僻，连一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进出一趟也很不容易，出去的人基本只有过年才会回来。这也难怪，从省城到骆驼集，要先坐火车到宝鸡，然后坐汽车到县城，再然后要坐班车到镇上，在镇上下了车运气好的话能碰上个驴车或者拖拉机什么的还能捎上一截，否则就光凭两条腿了，习惯步行的人起码也得走两三个小时。

走进骆驼集，首先是一片三十多年前种下的人工林，这是方圆几十里地很难得见到的一片林子，也被骆驼集的人当成命根子一样保护着。离林子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全村人赖以生存的小溪，水很浅，有时还会断流，但是水很清澈，所有的生活用水就靠它了。过了林子再往里走就是一间文革后修的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三间土坯房，只有西边的小院是砖房。东边是原先的知青集体宿舍，由于年久失修，能看见土坯里面和进去的秸秆参差不齐地钻了出来，感觉只要有一阵风就能一把把它推倒。学校的操场是当年下放的知青联合老一辈修的，倒是挺大，就是没有一丁点的水泥，只在靠近教室的一小块地上铺了一层从小河里捞来的鹅卵石，石子儿大小不一，走在上面有些硌脚。经过学校的操场，再穿过一片全村最肥沃的庄家地，就到了全村人的聚居地了。由于村子里只有一条巷子，巷子的两旁几乎挤着全骆驼集所有的人家，从巷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刚好能抽完一根烟。房子都是用石头泥巴和秸秆混合垒成的，唯一的一栋像样一点儿的房子就是村委会，那是大集体生产时建的一间集体仓库，其实也已经很破旧了，只是相对的好一点儿。集子周围的山上除了石头黄土就是稀稀拉拉的几棵树，只有少数山头盖着稀疏的草坡，放眼望去满是贫瘠与荒凉。

这里稍微有门路的人家，几乎出去了就不再回来。出去的男人们白天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女人们在城里的人家做保姆，他们有些人的孩子就在城里的学校插班就读。尽管做着风吹日晒还要忍受城里人的白眼的工作，但是为了孩子的将来他们也愿意。因为在骆驼集只有唯一的一所小学，唯一的老师兼着校长，教育条件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要上中学的孩子必须到几十公里外的县城住宿，如果光靠集子里那一亩三分地，很多人家都负担不起，所以外出打工成了多数家庭无奈的选择。经济的落后使得教育的落后理所当然，或者说教育的落后使得经济落后，总之骆驼集的人们似乎总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循环往复。直到一九九八年，骆驼集村发生了一件大事。

从下乡插队到女儿成年，二十几年过去，骆驼集小学的李成材老师由当年那个文弱儒雅的年轻书生变成了现在的中年大叔，不过是四十出头的他却几乎满头白发，瘦削的脸庞上深陷的眼窝和高耸的颧骨，一副早就锈迹斑斑的眼镜歪斜着架在鼻子上，身上穿的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件深蓝色中山装，早就洗得发白了，边角也被磨出了小洞，稍微有些佝偻的背和那双筷子般的长腿使他越发显得精瘦。岁月虽然无情地在李成材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可是上天却给了他最大的心理安慰，他的女儿李天意终于长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在县一中读高三了，成绩优秀考上大学是一点也不成问题的，由于各方面的表现都很突出，她还是学生中很难得的预备党员。李天意，这个名字不太像个女孩子，可是天意长得却很女孩。虽然穿的大都是集子里年长的姐姐们送的旧衣裤，但是有种美丽是无需修饰也无法掩盖的，她纤长的身材，雪白的皮肤，丰盈的鹅蛋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这摸样比母亲祁英当年更加俊俏三分，加上活泼开朗的个性，骆驼集里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李成材对女儿虽然打心底里疼爱，但是家教甚严，使得天意不但外表出众内在更是不凡，除了深厚的文化修养，她还有一颗善良朴实的心。环境造就人嘛，从小她就懂得关心他人，懂得分享和承担，这些优秀的品质也给天意未来的人生之路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高考结束后，学生们都放暑假了，天意回到了骆驼集小学的家，远远地就看到她爸和几个人坐在操场边的枣树下商量着什么。

“爸，我回来了！”

十八岁的姑娘还像个孩子似的一把冲过去抱着她爸转起了圈。李成材轻轻推开女儿，着急地问道：

“丫头，考的怎样？”

“应该有五六百分吧。”

“能上重点不？”

天意扯着发梢在手指上绕着圈儿说：

“我们班主任说了，过两天填志愿要我和你商量一下。”

李成材满脸怜爱地看着女儿说：

“行！咱爷俩晚上商量。我这边还有事，锅里有馍，自己去拿。”

天意这才注意到老爸身边几个人，一个都不认识，看上去都斯斯文文的，她礼貌性地朝着大伙笑了一下往家走去了。天意当时不知道，她这不经意间的一笑在一个人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埋下了一颗爱情的种子。这个人是县里扶贫办的技术员田向东，和几个扶贫的干部一起来骆驼集治理荒山的，他是农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还是田副县长的独生子。扶贫办总共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是农业局的肖副局长，还有一个是畜牧局的科员刘敞。骆驼集现在的支部书记是马德良，这三个干部要长期待在村子里，于是就把学校东边的老宿舍简单维修了一下，安排他们住了进去。一来李成材是目前集子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和他们打交道比较容易，二来这里周围都是山方便他们考察，再来三个大男人住在谁家也不太方便，李成材是个单身汉就无所谓了。

一听天意回来了，几个伙伴都来学校看她。马德良的儿子马仁杰就是其中一个，他只比天意大几个月，上面还有三个姐姐，马翠翠是她大姐，还有马爱爱和马珊珊两个姐姐。天意小时候就是和他一起吃他妈的奶长大的，所以两人好的跟亲兄妹一样。从小到大，马仁杰都不准别的孩子欺负她，尤其两人一块在县里读初中时，马仁杰活脱脱一个李天意贴身保镖的摸样，常常干些让天意觉得好气又好笑的事儿。别看马仁杰长的瘦瘦黑黑的，但是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放学了除了东蹿西溜，就是邀着一帮子小屁孩儿上山打鸟下河摸鱼。跟着他玩，天意的童年充满了欢乐与笑声。只可惜这家伙不是块读书的料，混了个初中毕业就愣是不肯再去学校，他爸放狠话要打断他的腿他也不干，没办法，只好让他在家放羊。这不，一听是天意回来了，赶着羊群撒疯地往山下跑，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吆喝。

“天意，我的好妹妹，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为了早点看到天意，马仁杰赶着一群羊，腾起一路黄烟，顶着烈日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学校。天意看着马文杰被满头大汗淋湿的黑瘦脸庞，甜甜地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这笑容，让人心旷神怡，身边的马仁杰还有旁边的田向东都陶醉了。

“仁杰，我和你一起赶羊去你家吧。”

“好嘞！”说着把鞭子递给了天意，俩人一起吆喝着：

“哟！走了，哟！”

一起欢快地赶着羊往马仁杰家走去。走在路上，天意调侃马仁杰：

“仁杰，咱骆驼集村也就你们家能养的起这么多羊吧？”

急的那小子一个劲儿地辩解：

“什么呀！大家根本不是养不起，而是实在没地方可养，山上的草坡越来越少了，我爸说等这批羊宰了能不能继续养还是个问题呢。”

青梅竹马的两人边聊天边赶着羊群往前走着，这一幕，让一旁只能看着的田向东好生羡慕。他心里琢磨着，这么好的女孩我一定要和她交朋友。

八月下旬，天意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整个骆驼集都沸腾了！这可是建国以来整个骆驼集第一个大学生，而且是鼎鼎有名的湖南师范大学！马德良拿了挂鞭炮在学校的操场上放了，大家伙儿忙完手里的活都赶来祝贺李成材。

“李老师，恭喜你培养了咱骆驼集第一个大学生，天意这丫头真了不起!”

“谢谢，谢谢大家了！”

李成材高兴得都无所适从了，只是一个劲儿的边说着感谢的话边给乡亲们抱拳作揖。这时，扶贫办的三个干部走进来了，肖副局长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递过李成材：

“李老师，这是我们县里扶贫办给天意发的奖学金，考的这么好，了不起啊！”

“这，这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