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宁恩寺（6）（1/2）

黑夜再长，终有天明之时。

点点熹光，照进宁恩寺后山的树林，也照清了挂在树上的一具具尸体，浑身血淋淋，密密麻麻，挂满了整个后山，像厚重的垂帘，有风过时，尸体跟着摇晃，绳子绷得紧紧的。

吱呀——吱呀——

倾月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裙，衣袖曳地，站在这树林中，竟有种鬼魅的感觉。月寒站在她身旁，一言不发，左眼上的蓝蝶隐隐闪烁。

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倾月眼前。

倾月从容搭过月寒的手，额间红莲一凛，贝齿扎入月寒手腕，源源不断的温热流入倾月口中。

“阁主，”血翊上前道，“其余人已安置好，不知阁主接下来有何打算？”血翊瞟了一眼身侧树林里挂着的一具具尸体，头皮一阵发麻，暗暗咽下一口口水。

倾月喝饱了，接过月寒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角，缓缓道：“昨晚大家都辛苦了，今日暂且先歇着吧。”

“是。”血翊正准备告退，刚抬头，猝不及防迎上倾月带着探究的目光，一下子愣了神。

“为什么救他？”倾月问。

“……她刚出谷的时候心里必定逆反得紧，哪怕是我留给她的人，她也未必会留情，所以你要多加看顾着，若她问起原因，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说与我有关……”记忆里的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和自信。

“属下、属下只是觉得毓风武功除了月寒以外，都在我们之上，而且昨晚一战他功不可没……”

“那你是觉得我杀伐随意不能人尽其用？”倾月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但周围的空气却瞬间凉了许多。

“属下不敢！”血翊感觉到了飕飕凉意，心觉不好，立刻单膝跪下请罪道，“属下的命是阁主的，即使阁主要属下去死，属下也绝不敢违背！昨晚是属下鲁莽了，望阁主恕罪！”

倾月定定看着血翊，她不傻，昨晚他肯冒着性命危险去救一个和他不相干的人，理由却是为了她日后有人可用，他若不是太忠心就必是另有所图。

可不知道为什么，倾月心里就是把他往忠心那边靠了靠。

算了，现在也不是跟他计较这些的时候。

但是话还是要先说清楚。

“血翊，如果下一次你再挡月弯，那你和那个人，携手共赴黄泉吧。”

血翊嘴角一抽，脑子里恶补出他和毓风手牵手的画面，鸡皮疙瘩暗地里起了一身，阁主的恶趣味真的是……

“属下不敢，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下去吧。”

“是。”

血翊起身退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觉得有些欣慰。当初那个在黑暗里煎熬了那么久的人，现在能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偶尔能跟他开开玩笑，虽然带着十足的威胁，可也让他当初那些心疼，好受了几分。

空气中还有血的异香。

给月寒喂过师父留在楚寒那儿的特地为她准备的药后，月寒的血，慢慢开始有淡淡的莲香。也不知道是师父为了她好下口呢，还是说只是因为师父调的药有奇效，不仅能助月寒涨功力，还能助她滋补身体，顺带产生味道的变化。

只不过天下到底是没什么十全十美的药的，这种药对血人提升功力来说固然是好，但也会使血人的身体愈合速度变慢，当血人身体状态达到顶峰时，恰恰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一个小伤口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个时候还能闻到月寒血的味道，说明他的血还没凝住。

倾月牵起月寒掩在袖袍下的手，轻轻把袖子往上扯了扯，看到月寒干净的手腕果然还一点点地渗着小血珠。

“拿药来。”倾月头也没抬，有人迅速抱着一个药箱子上来，倾月在里面挑出一个白底细瓷瓶，里面装着透明凝胶状的药，可以助伤口快速愈合。

为了让她的“活人参”活得久一点，师父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倾月在心里笑，没有月寒，她怕是也活不了太好，而她偏偏挑了他做“月寒”。

倾月用无名指蘸了些药，轻轻涂在月寒手腕上，一边涂一边轻轻吹，就像他当年给她上药一样，只不过她是被人推倒额头撞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的伤，而如今他的伤，都是她给的。但是认真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在痛的，反正都是他的心。

过去是一根针，想一分，便扎进心里一寸。

上完了药，倾月把瓶子装好，放进月寒怀里，“这瓶药你好好留着，没我的允许你不能受伤。”

倾月认真地看着月寒，言语间竟似是关心之意，若不是在这一林尸体前和他血人的身份，月寒真的想点头认真说声“好”，她说什么都好，可是他已经没有了机会，从一开始，从一结束。

月寒只是觉得难过，伸手把倾月拉进怀里，紧紧抱着，想让她感受自己的痛，又怕真的弄伤她。

倾月乖巧地依偎在月寒胸口，感觉他强有力的心跳，及腰的黑发只用凤簪别了一束，其它温柔地披散在倾月身侧。若是没有背后森森阴寒，这一幕男才女貌、郎情妾意倒是十分养眼。

倾月闭上眼，在月寒怀里蹭了蹭，然而吐出的话却字字如刀：“月寒，为这么一个小动作你就这么难过，你以后，会更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