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起（2/2）

如今快至夏了，各色繁华还未败落，院子里的景色也是极好，我抱着小狐狸与沐尘风一路分花拂柳往竹林走去。

那一个小小的坟堆还在那里，长满了杂草，若不是我曾插了根木桩，如今怕与无数小土包无异。日光透过竹影斜斜地照在荒凉的土包上，那根腐朽的木桩有一两根新芽抽出。

我抚了抚小狐狸头颈上的皮毛，指着那坟包说道，“这便是你的娘亲，当日她为了你做了许多错事，但你不能怪她，如今见了且去认一认吧。”自那日哭过后，情绪越发脆弱了，这样两句便觉得鼻头酸涩。

小狐狸蹦下地来，便往那坟堆跑去，竟拿头不住地蹭着那跟木桩，确是一副旖旎温情的模样。

我蹲下身子，随手捡了一根竹枝拿在手中把玩，低着头温声说道“从前是我杀了小狐狸的母亲。”说着我又颇嘲讽地笑了，“说来可耻，我还曾经想过干脆连小狐狸一并杀了，才能永绝后患，谁曾想它竟然一点儿也没有记恨我，还对我这般依恋，倒叫我更觉得自己像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一般。”

沐尘风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后，为我遮挡了头顶的阳光，“我虽不知事情原委，但也听说过两年前白狐伤人的事，当初这事闹得人心惶惶，不知死了多少人，是郡主神勇，杀了白狐，救万人与白狐爪下，郡主怎可自称为恶人？”

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竹枝，思绪却越飘越远，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杀人的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若为妻儿杀人，于妻儿便是英雄，那于被杀之人呢？我曾杀了白狐，于旁人是英雄，于小狐狸呢？它若怨我恨我才该，不该亲近我，否则它的母亲于九泉之下何安？”

沐尘风微微一笑，他双手背负身后，“大约小狐狸很喜欢你，不想恨你，有如此通明的狐狸，可叫人惊叹。”他半开玩笑地答道。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来，“罢了，罢了，想那些劳什子作甚？回去罢。”我转身便要往回走。

“郡主。”沐尘风在身后唤住我。

“什么？”我回过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白皙的面庞忽然露出几分青涩，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地响，几片叶子在他身后落下。

“郡主，我。。。我。。。”他的脸上蒙上一层绯红，“虽只见了郡主袅袅几次，但。。。但有些话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今日我。。。我。。。”

“若是些无意义的话，不说也罢。”我截过他的话。

他忽然就没了气，身形颓了下去，复又眼中精光一闪，拳头握了又握“这件事或许对你是无意义，而于我而言却是天大的事，郡主，或许你不相信我，但，但。。。从那日第一次在御前见你，我便惊叹于世间有如此豪迈英气的女子，从此便不能忘怀，在宿垣见你，你以为是偶然，其实也是我细细打探追随而去的。你该如何想都好，这些话日日压在我心头喘不过气，我今日都对你说了，郡主，我想。。。我想去求君上，我要娶你，要照顾你一生一世。”说至最后，他像下了极大的决心，掷地有声地说道。

照顾我一生一世？这话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当初何等感动欢快，如今却只剩下感怀。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能听你说想要娶我，我自是高兴的，可是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他好像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神色有些暗淡“是因为那日见到的那位公子吧？可是他是晋王，他不能娶你。”

“这些你都知道了？”这些事本是后宫秘闻，公子是个重视纪律的人，把宫里管得跟个铁桶似的，他能把这些都打听到，可见花费了不少心机功夫。

“是，我都知道了。”沐尘风倒也不避讳，“正是因为做足这些功夫今日我才敢与你说这些话。”他说道。

我哈哈笑了两声，“在沐公子眼中我也是那起攀附权贵之人，眼见晋王不成，便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你？”

“不，不是的。”沐尘风上前一步，脸涨得越发红了，“我只是想着你如今心中有伤，我若能好生待你，以真情交换，你总会回心意转的。”

“沐公子，我不妨给你交个底，你娶不了我的，莫说我不允，就是我允了王上也断然不肯的，你是上大夫家的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得，还是少在我身上下功夫为好。”

“为何？”沐尘风依旧不肯放过我，追着逼问。

我摆摆手“我言尽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乏了，我要回去了。”说罢，我转身便往府外走。

沐尘风在身后，他一生顺遂，父母如明珠般捧在手心，大约少这样受挫，此刻木头桩子似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如今这是怎么了？偶然一句两句便想落泪，此刻这等情景，心却像石头一般，只有坚硬、冰凉，大约对未来没有幻想了吧？我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样？这样的问题我再没有机会想的，等待我的只有一条道，横竖躲无可躲。

“郡主回来了。”一路径直回了沁凝轩，小丫头见了我便迎上来，扶上我的手，我也不在意任由她搀着入了屋。

“郡主，出去了这一日渴了吧，这是君上特地嘱人送过来的燕窝粥，郡主喝点儿润润肺吧。”小丫头端着粥走了进来。

我接过粥，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狐疑，却又说不上来，“你是谁？怎么之前没有看到你？”我看小丫头不过十三四的模样，长得还算清秀伶俐，可是从前都是翠儿还有几个大丫头伺候我，从未见过眼前这人。

小丫头脸上有些慌乱，不过片刻又温婉一笑，“奴婢叫彩儿，是君上才拨过来的，翠儿姐姐看我手脚利爽，便差我到郡主跟前儿伺候。”

“哦，是个伶俐的。”我淡淡地答道，也没有多问，端起手中的燕窝粥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