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险境（上）（2/2）

“阿古，我——”穆特内芙尔特紧紧拥抱着奈巴蒙不住呜咽道，“可是你为何不肯救我，难道你真的不了解奴恩进退两难的艰辛吗？”

“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我怎会不知！只是我们虽能呼风唤雨，也不敢太得意忘形，朝野上下有多少人对咱们都是虎视眈眈，嫉恶如仇的，巴望着我们明天就身败名裂，成为阶下之囚！况且图特摩斯生性多疑，继位之初，他就安插了大量亲信耳目，布下天罗地网，暗中监视着所有能与他构成威胁的大臣祭司们一举一动，这群密探岂是无能之辈，你刚刚看到的霍尔，不过是冰山一角！”奈巴蒙轻抚着妹妹那乌黑柔美的发丝，心酸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图特摩斯贵为一国之君！谁让他是伟大神灵阿蒙之子！我们必须拜倒在他的脚下，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又怎样？你我的命运生来就已被注定，既然我们无从改变，也只好听之任之，服从忍受了……”

“够了！”穆特内芙尔特愤懑地制止了奈巴蒙讲话，她声色俱厉地纠正道，“别见天拿命运说事儿，这世界瞬息万变，生活也充满偶然，因此没有任何事情古今一辙，光明总在不经意间就会来临。我在宫里算计着位分，算计着荣宠，处处谨小慎微，活得这样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令家族亲眷飞黄腾达！何况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依旧充满了无限种可能！可若你一再摇摆不定，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会让咱们始料未及，防不胜防。一朝不慎，满盘皆输，如此几代先祖用血泪铺就的玫瑰之路就会彻底葬送，这样的不肖子孙你愿意当么？”

“那么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奈巴蒙七窍生烟，用力的敲击着桌子发狂道，“我说过，目前我们寡不敌众，不是朝廷文武百官的对手，更不能挑战法老的权威，再看看雅赫摩斯，她是先王的胞妹，正儿八经的王族出身，你是她的对手吗？你若不计后果，一意孤行，才真将自己送上了绝境，现在各派势力纷争不断，政治大局亦不容乐观，在这风口浪尖儿，要想保住性命夹紧尾巴做人都来不及了，而你却胡作非为，将把柄伸给了人家……这——这样怎能守住先辈的遗珍，同时让图特摩斯一会儿放松警备，再从长计议？”

“别忘了五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都做了些什么，图特摩斯如果得知了真相还能放过你吗？”穆特内芙尔特挑起眉毛冷嘲热讽道，“那把大火将整个王宫大殿付之一炬，甚至让圣母王太后都命丧黄泉，王室损失的金银财宝更是不可估量！图特摩斯与你之间的此等血海深仇哪有不报的道理？即使你自作聪明，认为所有的阴谋都策划得天衣无缝，事后又销毁了全部罪证，必然万无一失，但你不会真相信，这桩所谓的迷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无影无踪吧？”

奈巴蒙无言以对，浑身颤抖不止。

穆特内芙尔特继续慷慨激昂道：“所以，别做梦你现在改恶从善，就能永远逃过众神的清算！告诉你，自从我们的双手沾染了他人的第一滴鲜血之后，就踏上了充满斗争与杀戮的不归之途，你要想堵住大众的悠悠之口，让子孙后代坐镇权利之巅，安享荣华富贵，就必须不遗余力地铲除所有前方道路的绊脚石，这是我们的义务，也是我们的责任，为此我们都应豁出性命、至死不渝！”

奈巴蒙听了这番颇含意味的肺腑之言，深感无地自容，他呆若木鸡地望着石碗里晶莹的水珠，在翩然起舞的火焰下飞快流逝，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滋味！

许久，他终于弯下腰，在成堆的纸莎草卷中抽出了最为褶皱泛黄的一张，它显然被被摩挲已久，只因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中蕴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穆特内芙尔特兴高采烈的夺了过去，借着幽暗的光芒，她如获至宝般，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起来：“阿古果然有深谋远虑，若一切顺风顺水，我们定能永绝后患！”穆特内芙尔特十分佩服这份周密的计划，不禁啧啧称奇道，“没看出来，你竟颇具帝王之才！”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把如此大不敬的话挂在嘴边！”奈巴蒙压低了声音，仍心有余悸道，“到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这张纸莎草纸上了，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全靠这放手一搏！”

奈巴蒙恭敬而内疚地向面前的神灵深鞠一躬，随后摘下了脖颈上那价值连城的荷鲁斯之眼投入火盆，瞬间释然：“没有了这只分辨善于分辨罪与恶的眼睛，我们就会更加战无不胜了！”

穆特内芙尔特对哥哥的行为刮目相看，大加赞许道：“阿古总算是想通了，可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要心想事成，我们多少还要谋求一些天意！“

奈巴蒙找了两个样貌逼真的泥人，并小心翼翼的刻上了死敌的名字。他们相信，当泥像被粗而结实的麻绳紧紧捆住，再放入烈火中焚烧，必将置心腹大患于死地，永世不得翻身。

穆特内芙尔特伏在地面，不停叩拜祈福，口中不停的念叨着五花八门的咒语。如果天遂人愿，兄妹二人的目的就能顺利达成。在那黄绿相间的鬼火之中穆特内芙尔特和奈巴蒙扭曲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奸笑。

夏日的晴空万里无云，碧蓝一泓，日光澄亮。伊西斯圣宫明黄翠绿的琉璃华瓦，在艳阳下，粼粼耀目，犹如金色的涛浪，雄伟磅礴。院落中芳草凄凄、花木扶疏、浓荫匝地、清爽宜人。圣潭清波若玉，栽满了如幼童手掌般鲜嫩小巧的新莲。田田的绿叶下，隐藏着数条活泼可爱的大红鲤鱼，来来往往、悠然自得，好似在彼此诉说昨夜难忘的迷梦。

雅赫摩斯王后欣赏着花园的奇丽景观，眉宇间流露出由衷的喜悦，引发她浮想联翩：不日伴随着滚滚震耳发聩的雷声，阵阵瓢泼大雨将吞噬整个中非高原，奔腾咆哮的洪水携带着大量肥沃的养分，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下游，为埃及这片古老而神圣的土地注入青春与活力！届时，数于万计的民众必会涌上街头巷，祈福请愿，王公亲贵多相聚神庙大办庆典，向神灵献祭报恩。君民同心，何等其乐，此乃国之大幸！

正于花园中修剪花枝的安赫提蒂见王后心神愉悦，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微笑地注视着她。

雅赫摩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近身旁，和蔼道：“快把我书桌上的文稿拿过来，顺便再帮我参谋参谋这份节庆计划能否让陛下耳目一新！”

“主子，您忘了，奴才是不识字的！这忙该怎么帮您呢？”安赫提蒂惭愧地痴笑道。

“也是了，从前我想教你断文识字，你总嫌太难，就推脱了。”雅赫摩斯用水葱似的指甲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讥讽道，“看看，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安赫提蒂无言以对，连连告饶：“是，是，是，又惹主子生气了！奴才但凡有点儿上进心，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不是？这事儿啊还真怨不得别人！”

“还跟这儿嘴硬呢，真拿你没办法！”雅赫摩斯毫不留情地嗔怪道，“唉——看来我也只能找陛下共同商议了！”言罢，她即刻返回屋中整冠肃服，随后便朝资政厅大步流星地走去。

安赫提蒂见状忙一个箭步跃到了王后面前阻拦，心焦道：“主子，外面暑气大，您这身子恐怕经受不住，现在有什么事情比王嗣更重要呢！您还是静养着，少走动些吧！”

雅赫摩斯却立刻板起了面孔，声调也随之升高了不少：“哎呀，我哪儿还顾得了这么多，国之要事高于一切，只有将它做得尽善尽美，我才可安心！再说，正因这是大埃及的嫡出王嗣，才更应该经风雨见世面，不能娇生惯养。若他连这点苦也吃不消，哪里还能肩负起众神的使命！”

安赫提蒂终是抵不过王后的唇枪舌剑，只得乖乖服从，为王后让出去路。

雅赫摩斯步履匆匆，一不留神，便被两条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相拥。这时只听耳边响起了那浑厚而熟悉的声音：“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才几日未见，你这脾气可真是见长！”

雅赫摩斯不由自主的抬起头，一双饱含了关切和担忧的眼神令她忐忑不安：“让陛下见笑了！请您务必恕奴才无心冒犯之罪！”语毕，王后便要倾斜身体，直直下拜。

图特摩斯连忙挽住她的胳膊，自责道：“哎——我不过随便说说，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千万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

雅赫摩斯这才宽慰了心神，徐徐道：“奴才正要去找陛下呢！说来还真巧。”

图特摩斯饶有兴趣地询问道：“王后最近有何高见，乐意与我一同分享？”

“奴才不敢！”王后谦虚地笑道，继而恭敬地递上了她亲笔书写的纸草卷，“这是一月后节日庆典的规划，请您赏光一阅！”

图特摩斯好奇地将纸莎草卷轴握在手中，细细品读过后，不觉又惊又喜：“王后才华盖世，精明干练，由你办事，我从来都很放心！只是你现下身怀六甲，整日不思饮食，还这般辛劳异常，叫我于心不忍。这些琐事就交给礼仪司大臣们去操办即可，你又何须事事亲力亲为！”

雅和摩斯一本正经道：“奴才一向备受陛下恩泽，总想着为您和国家略尽些绵薄之力。安凯特节与奥佩特节均为自原初时代至今，埃及最为隆重的传统节日，当今又逢陛下登基五年大喜，佳事成双，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奴才以为，此次节庆的意义非比寻常，不仅可向全国百姓昭然王室成员敬神爱民的诚心，更可借此机会向周围的劲敌彰显国威，岂不是一举多得！”

“亏你这种机灵的脑袋瓜儿，才能想出如此新颖的主意，要是咱们的孩子也能像他额莫一样聪慧就好了！”图特摩斯哈哈大笑道。

雅赫摩斯情深意切地望着丈夫，笑得合不拢嘴儿。

法老看着王后日渐丰腴的身躯，不禁感慨道：“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这小家伙也六个半月了，再过不了几十天，他将来到这个世界上，继承我们大埃及的帝业，完成祖祖辈辈那一统天下之梦！”他缓缓将妻子娇美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中，兴奋道，“你看，我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迎接小荷鲁斯降生的崭新圣地已然完工，有时间的话不妨和我一起去看看吧！另外，照顾王嗣一应生活起居的嬷嬷，我也安排了内臣护卫长去寻找合适的人选。辛谙达曾服侍三朝帝王，办事极为稳妥，是个信得过的人，你看这样如何？”

“别的也就罢了，新建一个生命之屋也太破费了！目前国库将将收支平衡，金银十分紧张，东南战事，国家基建，神庙修缮……帝国正常运转的方方面面，都需要足够的钱财物力去支持，请陛下定要三思！雅赫摩斯低下头微微欠身，为难道。”

“好啦好啦，我明白你勤俭节约的心意，但我曾经许诺过要给咱们的孩子最好的一切，现在该是我这个阿玛兑现诺言的时候了，你别不给我机会啊！”图特摩斯深为感动，敞开心扉道。

“既如此，奴才愿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雅赫摩斯不再推脱，忙伏下身朝法老深鞠一躬，欢笑道。

图特摩斯听闻笑而不语，他悄悄凑到王后身边，送给挚爱妻子一个温柔而甜蜜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