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闻喜（1/2）

公元前1506年，夏摩季，帕肯月，第19日，

上埃及，权杖之都·瓦塞特

黎明的晨曦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绚丽的朝霞。紫青色的曙光交融着淡薄的晨雾，点染着山山水水。火红的朝阳跃上山尖，透过漫天红云洒下万丈金色的光辉。磅礴雄壮的尼罗河，百转千回于崇山峻岭之间，波澜起伏，似镶嵌在绿色帐幔间一根五彩斑斓的银弦，滋润着丰饶肥沃的黑土地，在明艳的阳光下灿然闪烁。幽静的山谷一碧千里，鸟语花香；随风摇曳的青翠芦苇，是成群野鹅嬉戏的天堂。粗壮挺拔的棕榈树如忠贞不二的卫兵，默默无闻地守卫在大河岸旁。这种梦如幻的清晨丽景，安然恬淡的清幽意境，正是众神给予大自然万物生灵至高无上的馈赠。

然而，河岸无边的静谧终被一阵尖利刺耳的锐响打破。一位少年体魄强健，通身华丽的黄金铠甲在艳阳下流光溢彩，更衬托出他的高大威猛。这少年正静静地伫立在河边，悄悄张开了弓箭，对准碧空中展翅高飞的天鹅，只见他手轻轻一松，一支锋利的长剑直插青云而上，迅即没入青玉般蓬松柔软的云间。

霎时，只听见一声声痛苦绝望的哀嚎在天际回响，一只洁白如雪的天鹅在拼命扑扇着翅膀，不久便快速地从苍穹中直直坠下，跌落在河岸边繁密的草丛里，激起了一片尘土飞扬，波平如镜的河水也顿时泛起了层层涟漪。岸边随即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犹如雷声轰鸣。宫廷的内侍匆匆赶来，将中箭身亡的猎物用亚麻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恭谨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只见那锐利的箭头穿破天鹅的双目，殷红的鲜血自体内涓涓渗出，浸染了它雪白光亮的羽毛。殒命的天鹅紧紧地蜷缩着身体，折断的双翅是它奋力求生的最佳证明。

少年的英勇无畏与精湛无比的箭法，搏得了围观朝臣们发自内心的赞叹喝彩。图特摩斯法老从兴奋的人群中昂首阔步上前，由衷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干得漂亮，我的孩子！”

阿莫斯将军侍立一旁，亦是热情高涨：“是啊，陛下，王太子殿下的骑射技艺突飞猛进，微臣与陛下同样为他感到骄傲！”

“这还得多亏了你教导有方啊！”图特摩斯投去赞许的目光，爽朗笑道，“本王与将军大人征战沙场已有数十载，你可是本王见过所有精英将士中的佼佼者！大人身上的绝活儿奇功大家有目共睹，自是不必言说的。”

阿莫斯会意，连忙恭敬地行了一礼，谦和道：“微臣怎敢承受陛下如此盛赞！是王太子殿下自己勤奋上进，持之以恒，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其实，陛下能够放心地把这份光荣的任务托付给微臣，已是微臣三生之幸。若殿下将来能够成为像您一样骁勇善战的君王，带领士兵们开天辟地，扩展疆域，便是对微臣最大的报答！”

“阿蒙摩斯，你听到了吗？你这位严师对你的要求可真不低呢！”图特摩斯一本正经道，“你是父王的长子，更是国家未来的根本，因此只有你出类拔萃、智勇双全，将来才能肩负起治国、平天下的重担。你要和阿莫斯大人好好学习，千万千万不能辜负我们大家对你深切的希望！”

阿蒙摩斯听闻，含蓄地回答道：“父王，请放心，儿臣一定锲而不舍地追求真理，遇到困难永不退缩，努力做个德才兼备的志士，日后报效我们神圣可敬的祖国！”

“好孩子，你真懂事！父王相信，有了你，我们大埃及的宏伟蓝图必定能增添光鲜亮丽的一笔！”图特摩斯亲切地抚摸着王太子可爱的小脑袋，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阿蒙摩斯低下了头，青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

群臣们欢呼雀跃，对王太子的聪慧谦逊、志存高远赞不绝口。他们相信阿蒙摩斯定能受到众神的祝福，在不久的将来会带领整个国家民族迈向新的辉煌！

风景如画的尼罗河畔人声鼎沸，处处洋溢着众人幸福快乐的笑语欢声。

春风和煦，明媚的阳光静静地照在大地上，自然万物一派生机盎然。繁花迎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美幽静，构成了一幅风光秀丽的山水画。雅赫摩斯和着这宜人的春色，聚精会神地拨弄着一尾精致的竖琴。如丝的琴弦悠悠颤动，袅袅余音绕梁，一声声优美的旋律如铃铃作响的溪水，在柔和的春风中荡漾：

美丽的女子，你听！

你寻找的佳人已经走远，

伊特鲁的碧水上已不见他的身影，

你若去寻找，只能跋山涉水奔向远方。

度过泥泞的沼泽，

直到棕榈树林的中央，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是那赛特的受害者，

他在那里让枝条缠绕捆绑，

身披黑色的纱巾，流淌的泪水悲伤。

你以爱的伟大力量，使他重见明日灿烂的阳光，

漫天繁星闪烁，在夜的深处，

由于神的率领，

由于你内心的坚定……”

雅赫摩斯将自己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化作一个个情深意切的音符，一支支绵长动听的乐曲，倾心弹奏。

安赫提蒂如痴如醉地聆听着，不由好奇道：“奴才知道主子爱好舞文弄墨，却极少见您弹琴，竟不晓得您还有如此绝技！”

“你就会哄我开心吧，在我的众姐妹中就数我的琴技最上不了台面儿，为此还真不少挨别人笑话呢！”雅赫摩斯惭愧地笑道，“音乐可以寄托人们丰富的感情，我闲来无事，就弹奏一曲送给我心目中最思念的人吧！”语毕，复又将全部的心神凝结在琴曲之上，竟忽略了走廊外清晰可辨的马蹄声。

“每次光临伊西斯圣宫都是如此的赏心悦目，看来以后真的要来常坐坐！”图特摩斯沉浸在美妙的乐曲中，豪迈的大笑道。黄金凉鞋踏在院子里满地落英之上，犹有轻浅的声响。

听闻这洪亮的嗓音和熟悉的步子，雅赫摩斯已然猜测到这次造访的客人必定是久违的丈夫。惊讶与欣喜占据了她的心灵，遂迅速起身，快步移至到殿口，见图特摩斯迎面阔步走来，忙毕恭毕敬地施上一礼：“陛下万福金安！”

图特摩斯立即上前执了她的双手，含情脉脉道：“这大清早儿的，何苦站在冷风口里，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要多加小心呐！”

雅赫摩斯温婉一笑：“承蒙陛下爱怜，已是奴才毕生之福，但宫廷礼教不可废，您快里面请！”

步入殿堂，图特摩斯与王后在窗边的雪松圆桌前相视而坐，温暖的阳光晒化了法老尼美斯头巾上稀薄的露水，不断折射出一星星明晃晃的光。

雅赫摩斯见状，轻声迟疑道：“陛下应是陪着太子去王家竞技场习武了吧，怎么又突然来了这里？”

“我原是去了河边儿的，回来的路上见春色尚好，便想过来瞧瞧你在做些什么。”图特摩斯得意洋洋地指了指桌子旁边的那尾十三弦竖琴，窃喜道，“赶巧儿王后今天也有这样的雅兴！如此引人入胜的歌曲，本王幸好没有错过，还望你不要怪罪我这个不速之客。”

“哟，瞧您说的，怎么会呢？您喜欢这种清新典雅的曲子，倒是这把琴的福气了！”雅赫摩斯别过头去，羞涩的笑道，“陛下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哪儿有不欢迎的道理！就算不能亲自面圣，奴才也会日日向众神祝祷，愿他们保佑陛下健康长寿！”

“王后如此贤惠体贴，本王感激不尽！”图特摩斯端详着妻子苍白憔悴的面容，一双暗淡的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忧郁与倦意，已不似从前那般澄澈明亮。他微微哽咽，满心愧疚道，“本来打算早早就来问候你的，奈何政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这一别数月，我时常惦念，也不知道你最近怎样了？”

一番朴实无华的话语瞬间带来了浓厚的情谊，雅赫摩斯颇为动容，盈盈笑道：“劳您记挂，说来奴才自幼孱弱，这三病两痛的，无非也就是些老病根儿，其实一点儿也不碍事儿。陛下总是为您的妻儿担忧，又牵挂着天下万民，再加上操持国事的案牍劳形，让您的生活异常艰辛，您的苦衷比我们只多不少，因此实在不必为奴才这些小事劳神费心了，您自己多保重身体，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王后果然是我的知己！”图特摩斯连连感叹，“忘了告诉你了，阿蒙摩斯正向你问安呢，他一早儿还要赶着上书房，就不能亲自过来了，所以临别时托我给你捎个话儿！”

“瞧奴才光顾着高兴了，都没有想起来询问他的近况，哪里还有半点儿母后的样子？难为他还如此懂事孝顺！”雅赫摩斯脸色难看，内心充满深深的歉意。

图特摩斯微笑着轻拍他的肩头，喜形于色道：“阿蒙摩斯这孩子最近可真是长进不小，现在文治武功也是样样精通了，大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国有明君，君有孝子，此乃江山社稷之大幸！”雅赫摩斯由衷感叹道。真诚的欢愉之情跃然在言语之间，“孩子的成长道路上离不开长辈们的悉心教导，所以陛下和奴才今后定要更加关心他了！”

图特摩斯听闻，却将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阿蒙摩斯若能真的成为才华横溢的贤明之士，自然是我希望的，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己的命运也必须自己主宰，我认为应该留给孩子们足够的自由，让他们去尽情创造属于自己的精彩未来吧，咱们当老家儿的也不能管得太多！”

“阿蒙摩斯要是知道自己有这样开明的父王，定会很高兴吧！到底是奴才这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哲理，就别再瞎掺合了！”雅赫摩斯淡淡一笑，故意挖苦起自己，而后话锋一转，和气道，“陛下忙活了一大早，又陪奴才说了半天的话，想来也是乏了，不如在这儿用了早膳，休息一下再去忙吧！”

图特摩斯歉疚地赔笑道：“我不请自来，还要饶你一顿饭，真是不好意思！”

“陛下，您今儿个是怎么了？净和奴才说些见外的话！”雅赫摩斯佯装薄怒，“您若与奴才生分，可当真是叫奴才伤心了！”

图特摩斯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正色道：“这些年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太多，而你不仅宽宏大量，还对我关怀备至，让我内心实在不落忍！”

雅赫摩斯感动至深，几乎落泪：“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反复提起也恐怕没有意义。其实，只要陛下心中有奴才，便足矣！其余的，奴才什么都不在乎！”

图特摩斯听罢，终于如释负重，与王后相视而笑，两颗心彼此紧紧相连。

雅赫摩斯与丈夫借着明媚的春光交心畅谈，侍女们随即把准备就绪的食品整齐的摆放在了桌上。松软香甜的蜂蜜面包上点缀着晶莹剔透的浆果，甘醇浓郁的葡萄酒盛满了精致的水晶酒杯，纸莎草茎篮筐中尽是各式各样的时令瓜果，五彩缤纷，新鲜诱人。法老与王后围坐在乌木桌前，双眼微合，默默向神灵祷告起来。

看到图特摩斯惊喜的神情，安赫提蒂忙微笑着解释道：“王后主子早就盼着您来了，因此每日吩咐了奴才把膳食都准备的可口一些，等陛下来了，好款待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