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亡时（1/2）

“醒来时，你便这样了？”

云娑索性坐在了她跟前，雪白的裙摆落在脏腻暗红的木板上，被方才滴落的血水浸出大朵的血花，她却毫不在意，仿佛身上穿着的，只是一件破布衣裳。

晏素垂眸看了那些血花一眼，不咸不淡道:

“不……那日我气急攻心，一时血气翻涌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已经走了，而我便被困在这小楼之中，那时还未曾有这几根锁链，我也尚可在这楼中走动，然而这楼中却只有我一人……”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紧张，连带着云娑都跟着屏息，又忍不住问她:

“这……难道有何异样？”

“纳兰裕华何许人也？他怎会放心我堂堂一个女将只身在一座小楼中？除非他有万分的把握——我逃不出去。”

云娑微微颔首，这样说，她便懂了，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猜想，晏素那边便接着道:

“虽是答应了他，可是真要我就这样待在宫里，是决计不可能的，因此我想了无数的法子逃出去，可是……这楼仿佛被什么东西围了起来，根本就出不去。

过了两日，我便又意识到一件事——纳兰裕华不曾安排任何人来给我送吃食，可是我却连一点饥饿感都没有，甚至两日滴水未沾也不觉得口渴，我像是变成了一个怪物！”

云娑看着眼前的女人自嘲地勾起嘴角，仿佛已经认定了自己的不正常，而她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你不是怪物。”

她伸出手，露出青葱玉指，覆在木板之上，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些许微弱的妖力，抬眸道:

“这楼中有阵法，虽然有些粗糙潦草，对付凡人却足够了。至于这阵法的作用，原本是两种，一则供你每日精气，不用进食也可以维持生气，二则禁锢你的行为，让你不得外出，不得自残自杀。”

“自残自杀？”

女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中尽是不可置信，仿佛在笑那男人的无知自大。

云娑静静看她笑着，目光却落在她的一双腕骨上，那森然白骨如此狰狞可怕，可不就应了那四个字么？

“之后那施法人又再加了两重禁制，分别是驱鬼和幻术……”

听闻此言，晏素也不再笑了，她的脸色再度灰败下去，嘴唇微颤，血色逐渐隐没褪去，整个人的生气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抽离。

云娑瞧着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左胸处莫名有些触动，抿了抿薄唇，轻声道:

“他同我说他来见过你一面，之后……便被那皇帝捉住了，想必也就是那之后，皇帝心中生疑，这才又多加了两层禁锢，而就是这两层禁锢，让他再也没能看到你。”

晏素静静地听完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开口道:

“那日纳兰裕华来找了我，他说我果然是罪将，否则怎会有敌国皇子为了我潜入皇宫，还叫他捉了个正着……也就是那之后，我便被锁了起来，日日枯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那副干涸的身体终是挤出了最后泪水，自她眼中缓缓流出，仿佛割不断地流水，一滴接一滴的滑过她的脸颊，而后狠狠压砸在地上，落进云娑的裙摆之中，晕开了血花。

“这两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想我会何时死去，又或许就像一个怪物一样活到所有人都死了。”

她抬起头，那双眸子里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云娑。

忽然，她跪直了身子，只听得锁链哗啦作响，她艰难地将双手平举过头顶，又缓缓弯下腰，整个人伏在地上，云娑听见她轻声道:

“多谢。”

话音刚落，这楼中最后一丝人气便彻底消失了。

“晏素？”

云娑亦放轻了声音唤她，然而无人应答。

她还坐在她跟前，女子维持着那般虔诚恭敬的模样伏在地上，将这一生最后的敬意献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她无声地站起来，看着一丝一缕的魂魄从那具尸身中抽离出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所谓的“人生苦短”。

比起其他五界，人，实在是太过于短暂脆弱了。

晏素的魂身正在重塑，她无事可做，便仔细的将那四根锁链打开，又趁着尸身尚未僵硬，小心的将晏素的身体摆好了。

待的她做好一切，魂身亦有了形状，只是初生之魂尚且懵懂，还没有彻底接受记忆，于是她便搂手，将尸魂一同收在袖中，转身走出了这宛若鸟笼一般的小楼。

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踏出，身后的木楼开始崩塌燃烧。

方才她没有跟晏素说，这楼中阵法所施加的四种禁锢看似杂乱无章，仿佛是人胡乱拼凑而成的次品，实际上却是汲取精气的“养元阵”，此阵邪性极强，靠汲取身上杀性较重之人的精气化为己用，长进修为，是实打实的邪魔歪道。

而晏素，恐怕是被人当做了养料，在这阵中被汲取了两年的精气，最终死去。

“阁下留步！”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略显急切的挽留，紧跟而来的是令人难以忽视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