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上） 说好再不相见的（1/2）

第十二章（上）说好再不相见的

萧辰逸在那里吃饭，我坐在一边切着钩吻的茎和叶。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手上，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栾凤瑜的话，“穆王的结发妻子是宰相的长女……宰相德高望重……”。

七哥曾经有一个很深刻的理论。他说当你怀念自己的一段情殇时，你其实不是怀念那个和你彼此伤害的人，而是在怀念那个掏心掏肺傻里傻气的自己。现在想想好像确实如此，每每有人提起穆王，我最先想到的不是他和我谈天的种种，而是自己在宣纸上写“穆王妃李长安”那种欢欣的心情。

我正神游着，完全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把快刀，并且正在切东西。一不留神，刀在我手中一滑，在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殷红的血珠点点渗出。我吃痛，惊叫一声，扔下小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萧辰逸疾步走到我身前，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看了一眼我刚才切的钩吻，眉头紧蹙，开始从我的伤口中往外挤血。

他离我那么近，借着烛光，他根根纤长的睫毛分明。我的手被他包在宽厚的掌中，我指尖触到他的指根，上面是厚厚的一层老茧。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心中莫名奇妙蹦出这样一句话。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慌忙低下头去。

“没事……口子不深……”我说着想要把手抽出来。

“这刀上可是有毒，毒入血脉，肠胃绞乱。必须彻底挤出来。”萧辰逸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这药草有毒？“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这是钩吻，钩吻当然有毒。尤其是根部，毒性最盛。”

“不不不，我说你怎么知道它是钩吻。“我好奇地问，这钩吻，一般少见，故而很少能有人一眼就看出来，还清晰地知道它根部毒性最烈。

“我年少时，曾见过钩吻之毒，印象深刻。“萧辰逸挤干净毒汁，扯出一小块布条给我包上。

“没想到你中过钩吻的毒。“我同情地拍拍他，”钩吻之毒甚难清除，难怪你印象深刻，反应那么剧烈。正常，正常。“

他第一次流露出无奈的表情，他无奈起来的样子也甚是好看。他叹口气道，“你是不是聋，我说我见过，不是中过。我母亲是医女，我自小跟在母亲身旁择药，制药。怎会不识钩吻。”

“你母亲不是个容貌清丽的南疆洗衣妇吗？”我想起了将士们八卦时说过的话，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我便意识到了不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心里暗暗想这下可完了，这个白虎营不成文的入营教育今天在我这里泄露了。

“嗯？我怎不知我母亲是个洗衣妇？”萧辰逸抬头看我，眉宇间有淡淡的戏谑。

“这个……那个……”我拼命的动用着我的大脑，“少帅你常年在人喊马嘶中征战，想必听力受损，我刚才说的是…是…我说我母亲是个容貌清丽的南疆洗衣妇。”我肯定的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边想到了我那指若玉葱，连一件衣服都没洗过的母亲，她若是知道我拿她做挡箭牌，必要狠狠削我一顿。

“哦？如此说来，到真是我听错了。”他走回书桌前，又捧起了另一卷《大凉史》，“莫要道听途说，还有，以后做一事，专一事。莫要三心二意。”

萧辰逸在我这儿住了近十日，我早晨睡到日上三竿，他天还不亮就去校场习武练兵，一直到日暮时分才归来，我则给他换药包扎。不知是我医术高明，还是他皮糙肉厚，那一身的伤好的甚是快。他最近日日晚上研读一部《大凉史》，我凑过去看，讲的是大凉地形风土，我好奇，明明只是打个函授关，为何要把大凉研究的如此透彻。他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一国历史，一国风俗，便是知一国人心。他常常研习军略图到深夜，往往我一觉睡起来，还看到他在案前。他子时去巡一遍营，然后回自己帐中睡下。第二天又是大清早便起身。习武之人精力旺盛，真真令我叹为观止。

北地早已入冬。腊月初，北地下了第一场大雪。雪霁天晴，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金光灿灿，站在静谧的雪地中，恍若置身九霄云殿。吃过早饭，我和紫容揣着袖子坐在帐中闲聊，远远听得马蹄声，还有人的欢声笑语。

紫容一拍脑门，“长安，我险些忘了，我听柳锦说，我们这一战告捷，皇上龙颜大悦，专门安排了巡抚来巡防边地，奖犒三军。大概近几日到，想必这就是了。”

我们两个走出营地，只见远处长长一队人马，声势浩大，燕国金色的大旗飞扬。马儿匹匹膘肥体壮，将士们铠甲鲜亮。队伍近了，我看到了栾凤瑜和我七哥。我许久未见七哥，甚是想念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我兴奋地向他挥手，他勉强笑笑，眉目间却满是担忧的神色。我正在想这家伙好好的又装什么忧郁美少年，一顶垂着厚厚锦帘的轿子在营门停下，旁边的小厮恭恭敬敬掀开轿帘，那人背对着我，看不清眉目。只见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棉袍，，腰束着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来人用镶着白玉的银冠束着发，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紫容在一旁看愣了，她戳戳我，“长安，这位巡抚大人，好像神仙下凡。”

我其实也看愣了，我回了回神，清了清嗓子，装出很不屑的语气说，“什么呀，这比神仙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姐姐你不能这么肤浅，要越过人的外表，去看他内在的本质，万一这位巡抚大人相貌丑陋呢？”

“可是，外貌和装束不是都算表面吗？”

……“好像是的...”

栾凤瑜下马与那人攀谈了两句，那人侧了脸，微笑着回答。

我看清了他的脸。

我愣在了那里。

那张我曾很努力去忘掉的脸。

那个我以为永远再不会见到的人。

穆王萧辰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