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没什么可是，但是今晚，我们就好好过圣诞节。”

霏霏听出了鼎业的潜台词，便也没再打听下去。默默转头望向窗外。

隔着玻璃窗，巴黎的街景一幕幕地在眼前飞速更迭，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霏霏坐在车里，静静地望着窗外，就像坐在剧院包厢里面的贵族观赏着舞台上千奇百怪的演出。

鼓掌或是流泪，都是孤芳自赏。

面朝塞纳河的巴洛克式落地飘窗里面住着是什么样的人，停在路边的限量款豪华跑车又是谁的坐驾，街边林立的富丽堂皇的奢侈品牌专卖店又是哪些人为此买单。霏霏不知道。

路边越来越多无所事事到处闲逛的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是靠什么养活自己，带着懵懂无知的孩子一起睡在银行提款机旁边的是来自哪个国家的难民家庭，路上全副武装手里扛着枪的嬉笑言欢的寻街特警是在保护怎样的一群人。霏霏也不知道。

霏霏来到法国留学深造，在巴黎学习社会学。这理应都是她想解决的问题。可是霏霏发现，社会发展和社会冲突，书本上的知识越来越无法解释这个混沌躁动的社会。

而且，这些都无法和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交流。因为他完全活在另一个世界，完全感知不到这份巨大的差异。他的眼里只有生意，和钱。

海明威曾经说过，如果你有幸在年轻时到过巴黎，那么以后不管你到哪里去，它都会跟着你一生一世。

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而在霏霏眼中，巴黎是一盘流动的散沙。

倒一杯水下去，粘稠的沙子就能被捏成妖魔鬼怪，把人吓得不轻。暴晒在烈日下，滚烫的沙子触摸不得，一不小心还会灼伤了手。

说到底，社会学家是一张苦行僧的身份牌。

即便巴黎已经不是那个“巴黎”，霏霏爱她如初恋。

以一个爱艺术、爱生活的年轻女孩。

车停在了铁塔脚下。

霏霏也放弃了思考。

下了车，鼎业挽着霏霏，去铁塔北侧搭乘电梯。

在巴黎生活半年，霏霏从来没有登过铁塔，更没有想过会在铁塔餐厅用餐。这是游客和富人的天堂。

两人从电梯间走出来，热情的服务生笑脸向迎，精准地称呼了田先生，让人倍感亲切。

只是，田太太的称呼让霏霏感到非常别扭，自己像是一件附属品，被贴上“田氏”标签的一件物品。

两人被领到一张靠窗的桌边。

横平竖直的玻璃窗框和铁塔弧线的钢筋骨架把巴黎的天际割成了奇形怪状的碎块。夜染黑了脚下的塞纳河，显得有些混浊。

即便如此，为了能够预定到这样的座位，也至少需要提前一个月。

霏霏正准备脱下外套，服务生就贴心地上前接过衣服，并在她的身旁摆了一个可以放手包的餐边凳。连霏霏想要坐下的时刻都被精准捕捉，轻提了下裙摆，霏霏就特别自然地坐下，而且与桌子的距离刚刚好。

餐厅的光线很暗，却处处别有用心。

餐桌上方的射灯，为晶莹剔透的餐具增添了立体感，也为秀色可餐的美食营造了艺术气息。

此时，服务生递来了菜单，灯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一行行清秀的法语上。那是让人阅读菜单最舒服的光线和角度。

两人接过了各自的菜单。

霏霏挪开了眼神，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鼎业，你真的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其实……”

“鹅肝想不想吃？听说这家餐厅做的味道很正宗。”鼎业连头都没抬，不给霏霏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一阵沉默。

霏霏转头望向了窗外。河对岸灯火通明的夏悠宫张开了双臂，倒是给了霏霏温暖的拥抱。

鼎业的头还埋在菜单里，“据说小牛肉是这里的主打菜，你想要几分熟的？”

又一阵沉默。

霏霏托着腮，盯着玻璃的反射中自己清晰的轮廓，眼神顺着头顶、耳朵、脖子，一直延伸到肩膀。

“霏霏？”

“嗯？”霏霏这才回过了神。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鼎业关切地询问道。

“没，没有啊。可能最近搬家有些累了吧。你刚刚说了什么？”霏霏试图跟上鼎业的节奏。

“我刚刚问你，小牛肉想要几分熟的？”

错失了开口的机会，霏霏眼神又回到了菜单上，轻声应了句，“七分吧。”

这时，鼎业抬起头看着霏霏，“我记得你的最爱就是巧克力蛋糕。今天我们点一个吧。”

这话听着像疑问，建议，又像命令。

霏霏抬起有些疲倦的眼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