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也许，否极泰来是说给那些掩耳盗铃的人听的。生活的残酷一直蹂躏着人们软弱而敏感的神经，迫使他们不得不在现实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憋着一口气，霏霏从印度女孩的家里冲出来，百米冲刺般地“逃离”了那个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屋子。所以说，那些有关印度人生活习惯的“道听途说”也并不完全是胡说八道。至少对于霏霏而言，这次预约与印度女孩龚珍看房，不仅只是眼见为实，决定租下这个屋子就意味着要全盘接受，那个奇葩的印度室友，以及她不可思议的生活习惯。

虽然冒着无家可归的风险，但是霏霏对合租一事也依然还是有底线的。室友的年龄，国籍，甚至是性别都可以不介意，就是个人卫生和生活习惯方面，霏霏实在不能容忍。虽然预约看房之前就从带有浓烈咖喱口音的印度女孩龚珍那里得知，室友的生活作息“独具一格”，但眼见为实之后，还是真真切切地打破了霏霏心中预设的下线。

沿着狭小而旋转的楼梯一路下到底层，室外的一大片阳光透过玻璃大门，痛痛快快地折射进来，瞬间把大厅照得格外明亮。走到底层大厅的门口，霏霏忍不住转头从侧身的镜子里面多看了自己几眼。

毕竟在巴黎，生活在十平米的小屋里，全身镜对于霏霏来说是个奢侈品。于是，霏霏站在镜子前面，头一回儿好好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镜子旁边，那颗为了庆祝圣诞而提前布置好的大圣诞树把霏霏娇小的身子衬得更加迷你，简直就像是个童话里的角色。大码的酱紫色呢绒大衣长得盖过了霏霏的膝盖，淡蓝色翻边儿的牛仔裤和深紫色的跑鞋把白色的短袜衬得特别亮眼。镜子里的霏霏，仿佛只是被几根线条和填充色块临时拼凑了起来。

霏霏这才意识到，今天出门是有多么匆忙，就连头发也没能好好打理。蓬松的长发耷拉在肩上，还依稀能辨识出三个多月前发梢卷烫的痕迹。而出国前剪的空气留海，因为一直没空打理已经长的有些过分，遮住了两条本来就特别细的眉毛。

霏霏轻轻向一侧拨开了自己的留海，手却在耳后根停住了。托着自己的侧脸，霏霏不由向镜子更凑近了些。

“哎，不能再吃这么多的甜品了。”霏霏叹了口气，把两侧的头发有意地摆弄到了脸颊的两侧，对镜子里的自己颇有信心地安慰道，“这样应该会看上去瘦些吧。”

说着嘴角扬起了陶醉的微笑，转身推开大门离开了。

“呼——”初冬凌冽的寒风直勾勾地袭来，瞬间吹散了霏霏精心摆弄的发型，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向了霏霏裸露着的脖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霏霏匆忙地从包里拿出了烟灰色的针织围脖，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脖子上画着圈圈。

该去哪儿呢？

霏霏两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干些什么吧。

霏霏看了看手表，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但回家再折返又不划算。要在以前，霏霏一定会选择逛街，还有什么比压马路更好消磨时间的呢？但是现在租房的事情还没有搞定，霏霏一点儿购物的心情都没有。

算了，就直接先去学校吧。

于是霏霏把单肩背的书包斜跨在胸前，又捋了捋留海，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秋天五彩的梧桐树叶没能挺过冬天的寒冷，枯黄遗落满地。脚踩上去，咔嚓咔嚓清脆地作响。偶尔一阵风吹来，像是有人用指挥棒圈起了一串串看得见的音符。

“叮铃铃——”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把霏霏从大自然的演奏会中拉回了现实。

“喂？”霏霏好不容易从包里抽出了手机。

“房子看得怎么样呀？”电话那头响起了梦婷的声音。

“呜——”不料梦婷关切的询问直接戳中了霏霏的要害，“别提了，超级不靠谱哎。”霏霏拖长了尾音，听上去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梦婷有些半信半疑，“不至于吧。”

“真的有！”于是霏霏愤愤地开始讲述自己半个小时前的看房经历。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租房信息是咱们学校一个印度女生贴出来的吗？她的那个奇葩室友，半夜听歌洗澡，衣服堆在墙角从来不洗，买了一大堆东西不吃都烂在冰箱里。你说，连她们印度人自己都受不了，我怎么可能住进去啊。可是，我又好纠结……”

“那这种房子，你就直接放弃吧。”梦婷打断了霏霏的讲述，果断劝她“回头是岸”。

“不是啦”，霏霏又想为这个房子争辩一下，“我是觉得呢，这个房子离学校近，还是挺方便的，而且价格也不贵。怎么说，也算是上天赐我的第一套房子，不是吗？”

话音刚落，霏霏竟也奇怪地被自己的说辞有点打动了。

“那你也不能没有原则呀！你接受得了那个连印度人自己都受不了的室友吗？你现在可不是住青旅，几天以后say goodbye，你怎么说也得跟她要住上大半年。你要是真搬进去，以后想再找房子搬出来，可就更难了。”

梦婷确实一语中的。

“哎呀，你就知道说风凉话！”求安慰不成的霏霏便开始耍起“无赖”，“那我到时候就睡你们家沙发！”

“你可千万别，”这下换梦婷紧张了，“振宇这个处女座要知道你从印度人那里搬过来，非发了疯不可！”

“切，你个重色轻友的坏蛋！”霏霏一边嘟囔着一边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路口一转弯，刚好看到路边相互搀扶的一对老夫妻，于是霏霏撅了撅嘴，没再说什么。

“哎呀，霏霏，好了啦！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啦！我是想说，不是还有一个月呢嘛，干嘛急着现在就把房子敲定下来呢，说不定老天还会砸几个馅饼在你头上呢。”

谁知道呢，就怕过这村儿没这店了。霏霏自己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说真的，你现在还不如去学校试试，看还能不能申请下个学期的学生宿舍？”

梦婷再次一语惊醒梦中人，电话那头的霏霏也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道理！我这就去学校问问看。挂了哈！”

都没听见梦婷最后说了些什么，霏霏就挂了电话就把手机塞进了包里，向马路斜对面的学校跑去。

学校门口堵着一群聊天抽烟的法国学生，一边谈天说地，一边享受着吞云吐雾般的快感。霏霏紧锁了下眉头，憋着一口气穿过人群，进到了大楼里面。

霏霏对烟味非常敏感，所以每次穿过“云雾”都是个不小的磨难。

难得这个时候行政办公室没有学生排队，霏霏于是向仅开放着的一个工作柜台走去。一个顶着爆炸头的黑人妇女正低头在笔记本上添加一些备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