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皆佛:养花人（1/2）

木心遇见那位老人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不过刚刚开始苦行没有多久，老人也是受他引起的那次“天惩”而失明的人群中一员。

初次遇见老人，是在一年深秋的某天下午。

寒气渐生的秋意里，老人就独自一人住在一片与红尘俗世相隔甚远的荒凉之地里自己开辟的居所中。

居所外刚刚过膝的老旧篱笆圈出一块院子。院子外不远处有着一片杂乱的菜地，其中还生长着一些时令的耐冷蔬菜。

而靠近院子，篱笆内外则栽种着上百种满到溢出篱墙的花草。

无数的花草虽或盛放或枯萎，却由底到高、鳞次栉比地生长在院子内外，即便争夺着生存空间以求能够得到更多的阳光，井井有条的它们也并不显得杂乱。与那片菜地上一团乱麻的蔬菜相比着实风格迥异。

而在这层花叠草几乎水泄不通的包围里，有着一条极窄的小路。

小路尽头通往一间不大的草房，草房外有着一片几丈方圆的空地。空地边缘有一口浅井。

他初见老人时，老人正坐在一个放在草房墙边的木凳上依靠着草房的墙壁晒着深秋的骄阳。

他本来是要路过这里的。

可能是数年来的失明所致，老人的听觉变得尤为敏锐。又可能出于长久的孤寂，在听到他踩着枯叶从门外经过的脚步后，老人洪亮又不失温和的邀约从那厚厚的花草围墙后传出。

“旅途劳顿，小院久无客来，既然有缘幸得贵客路过，何不稍作休息，饮杯淡茶，说会儿闲话再走呢？”

老人略带喜意的声音听之近乎无法令人一走了之。木心拨开小路上厚重的花帷，方才走了三步。

“贵客小心，前边有个蜂窝，莫要惹了那些蜂子不快。”

木心跟着老人的提醒抬头在繁杂的花枝中扫了一眼，果然有一个数个拳头大小的蜂窝，看大小已是在那里吊着不少时日了。

“您既知这里有蜂窝，何不去了？”

“春夏秋冬四季花，除了腊梅开时便无人与我同欣，其他三季百花争芳时，也只有它们同我共赏了。相伴朝夕，怎舍得伤了这群小友。”

“您不怕它们伤到自己么？”

木心此时已经到了院中，四下看了看，自熟的坐在了井沿，打量着一身朴素衣装的老人。

“如此长久的同檐，我不动其栖身之所，它们又怎会逼我离了这草屋。”

“这些花都是您养的吗？”

木心将目光投向老人种在草屋墙角下的数种开的正盛的菊。

“不过每逢霜后除枯，旱时施水而已。它们报我以蜂蝶芬芳，我与它们只是互助，算不得是我养着它们。”

木心看着满园的花草，想着先前看到的老人异状。

“如此盛景繁花，您既然已不视，为何还费着心照顾它们呢？”

“我啊？当年神罚降世，许是苍天见我前半生孽障深重，便摄去了我的视力吧。不过好在这些花草无碍。虽然不能再见它们的盛世芳华，可多年相处，便只闻着香气，我也能知道是谁开了。然后藉此回想着它们的形色。即便除我和这些蜂蝶外便再很少有人伴着它们，赞赏它们，可它们依旧轮开依旧，释着我的孤独。它们都不曾嫌弃我这残身，我又怎能负了它们。”

听到是自己当年在漠山继承遑古魔道时，体内星灵之力与魔井真气交战最后引起的星穹爆发致使了老者失明，木心不禁一阵沉默。

“您恨天惩吗？”

“恨？可能恨过吧，但若一直恨着，我又怎能独活至今日呢？世间花类不知几何，便是最近的一个雀腹大的小镇每年集市上也会多出几种新品，余生所剩无几，连这些花都无法赏尽，若终日沉于恨意里，该如何是好？”

“天惩实为过分之至，恨之也是合乎常情，天下如您这般心胸豁达开朗之人，却是少极。”

老者微微一笑：“不知稀客贵姓，何来何往呐？”

木心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着老者行了一礼。也不管他能否看见。

“非稀非贵，不过一个苦行的小僧而已，从红尘中来，寻极乐而往。承蒙宏愿地藏王菩萨赐了个木心作为法号。”

“原来是佛门长老。”

老者向着木心所在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

谈论许久，直至暮色将近，壶中茶水也失了温度，木心意欲离开，却又想到天气渐冷，这院中的繁花盛景或许冬时便不剩几分，有些惜意。

“老人家，时节渐冷将入凛冬。眼看着也要霜降了，可需我施法为您的小院留暖？让这些花草也能在冬日一展华彩？”

“不必了。您既然是僧人，想必也该懂轮回，人之生死尚难以逆转，我虽然予其水肥，却并不会逆天意而供之。”

“那这一院繁花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