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久别再逢（2/2）

“自你回来这几年，心中之事，我和师父都清楚得很。在山下时师父便曾说过，一切顺其自然，我也便未再提起。”猫儿手上捻弄着那粒桃核，面上却满是认真。

“是了，本是陈年往事，这几年，我也看得淡了。他此次来到连云峰纯属巧合，既然他未认出我，过几日师父回来见过他，打发他走了就好了。”口中如是，心里却纷乱如麻，我一时烦躁，揪着眉头又灌了一口酒下去。

“错了错了，这样下去也无甚益处，你们二人终归都是放不下。如今你大仇得报，他也身退朝廷，既然他又送上门来，你正该遂了心中所愿，出去与他相认。”

我很少见猫儿这样严肃的神情，他在我这里一向嘻嘻哈哈，在外豪气干云，未曾想，他竟如此用心良苦。他这一番话道出，劝我与柳剑尘相见，我才知他虽不常在我身边，却仍始终挂念着我的事。

这一来，我心里更加杂乱了。脸上却仍是一副将一切都看开的神色，一把挽过猫儿的手臂，笑嘻嘻地瞧着他：“猫儿，我知道你最好了，不说那些了，陪我喝一杯如何？”

这一晚，月浮中天，朗而皓然，我躺在榻上，定定地望着夜空，耳中还是猫儿的话。

细细思量，自太清宫我决定诈伤假死开始，便有了逃避的心思。别人只道我来去逍遥，可我自己心里却再明白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心底的懦弱占了先，叫我用逃避来消磨痛苦。可是柳剑尘竟还会挂念我，我对他的心思全然不知，却以假死来伤他。不知他这几年如何过得，叫他变得如此憔悴。

窗外仍有竹声朔朔，却叫人灵台越发清明。

无眠。

我起身摸出一件外衣，无声无息地越窗而去。庭外不断有残叶落下，信手拈得一片、再射向树下的飞虫、百无聊赖。身边没酒喝，便是这样无趣。

是时夜风习习，不但颇有凉意，还仿佛带来了一丝悠悠酒气……不错！正是哪里的酒香飘了来，我不由得有些按捺不住，轻轻提气跃上屋顶，悄无声息地掠向酒香飘来的方向去。

绕过几重屋棂，我终于瞧见两个黑色的剪影，正坐在屋顶对酌。

不想，却不是我一个人睡不着在外到处乱逛，柳剑尘和猫儿早就在这里了。

我不便出面，当下敛息隐在屋角之后，只听猫儿豪饮一口，放下酒坛，说道：“柳兄，那时她的确言道对你恨之入骨，你不仅骗了她，还害了她。”

柳剑尘沉默了半响，扯开一丝苦笑，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她恨我、她是该恨我。我一直在保护她的仇人，我犹豫不决、没有早些辞官带她归隐、我害她围困千军之中、重伤投河……”他望着猫儿，扳着他的肩膀，“白兄，我知道你与她关系匪浅，有些话，我此生已来不及向她解释，今天便与你说说。”他突然起身，孑然的身影映于月下，清风拂起他的墨发，吹散他的声音。

“那时我与她两情相悦，京城无人不知。有一日皇上召我入宫，提到我与她之事，言辞中竟有杀意。我不知其中原由，便立刻写了信让你将她哄走，但我也知道她就算想走，也定会顾及我。于是我日日烂醉、混迹于烟花之地，她以为我当真对她冷淡，便一气出走，其实那时，我已递了辞官的折子，只盼能与她重入江湖，以免杀身之祸。”

柳剑尘这一番话，着实让我惊得不浅。

难道从那时，我便误会了他？

他顿了顿，又道：“白兄，你知道吗，她离开的前一晚，曾来与我共饮，她以为我醉了，便独自回去了。那晚她在房里哭得撕心裂肺，我就在她屋外听着，却不能进去见她，你知道那种滋味吗？”他声线颤动，听着便叫人心碎，“我拼命地忍着冲进去的冲动，生怕自己一时不忍而害了她啊……”

猫儿道：“那时你并不知皇帝为何要杀她？”

我浑身冰冷、如堕冰窟，颤抖着不知如何才好，这时只听猫儿替我道出了疑问，“那后来，皇帝派你带兵追杀她……”

“还好那时她已经出走，并不在我身边，否则我要想保住她，必得忤逆圣意，赔上我手下所有兄弟的性命。”柳剑尘语声微颤，他当时的无奈与挣扎，可以想见。

可他毕竟还是按照旨意，将我围困在了黄河之畔，万箭齐发，逼我入绝境……

不对，难道！？

“后来皇上竟派了钦差，监视我去搜拿她，本想拖延个几日，没想她却正巧跑来刺杀皇上，我也只能放手一搏，派人在浊水对岸做了手脚，赌我对她的了解，能不能救她这一回……”

听到这里，我心头猛然一震，一切豁然。

原来，我跃进黄河后跌落的地方，是他安排的。我本就觉得一切太过于幸运，千里怒涛中怎么会存在那样一处天然屏障，还凑巧被我遇到。

原是他救了我！他知道我那时恨他，绝不会落入他手，一定会绝处求生，跃入黄河。他竟苦心安排了这么多、他原本就是想和我一起走的！

难怪！京郊猎苑我闯入营帐他却不加声张。

难怪！太清湖他恼怒斥我竟不知好歹跑来送死。

难怪！秀水闯进北冥宫时提起柳剑尘便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