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故剑湛虹（1/2）

【倚剑自契少年郎，身世浮沉恁何妨。

遥记北冥暗流起，风华难再湛虹亡。】

见我独自躲在窗边不再言语，常凌轩顿时无措，我听得他气息微敛，最终却未憋出一个字来。

他放下碗，下了地，一步步走来，我这才恍然发现窗外竟是无边无际的苍黄。

我从未真正踏临关外，也从未领略过这般萧遑光景——黄沙滚滚，接着天、连着地，仿佛天地为炉，正在将这万物熏蒸。

放眼望去，荒寂弥散，全无点缀。不似京都华盛、未有江南娟秀，尽是粗放恣睢之势、尽是俯仰睥睨之态。

这时常凌轩冷峻寂寥的气息已到了身后，我忽然像是明白了他身上的这种气质从何而来：原是他便生于这里，他荒凉的一切，都是承自这里。

“我知道你的本事，可要想从这北冥宫全身而退，还须你在这里闷些日子，扮好你的身份。”他又来洞察我的心思，只当我是烦闷于这里的萧索无趣，又道：“自今日起，我睡外间。”

“常凌轩！”我叫住他，“其实你何必作这戏来救我，你师妹她……的确很在意你。”

“那又怎样？”他已转身走开，不悦道：“这是我的事。”

我不知为何会和他说这个，且是在替方芷轩说好话，而结果还换来常凌轩的不悦，于是罢言、转而正色道：“但我还是要多谢你，几次三番的救我。”

他坐回床上，多有不屑：“我正想请问呢，太清宫中当时叫你走了莫再回来，你为何不听？”

“哼，你又何必自作多情，我好不容易甩脱了追兵，却不防被你们北冥宫的人暗算，你还好意思来说我？”我丝毫不肯服软，将脏破的衣摆一拂，也坐在床边。

“对了！”还没等常凌轩反驳，我便想起另一件事，“我有一事奇怪，还希望你明言。”

“嗯。”

“剑坛上你暗地救我那一次，想要我命的是谁？”自中了方芷轩暗器时，我便忽然怀疑起这件事。

“顾宸轩。”

我没想到他毫无犹豫便坦诚相告，却仍想不明其中道理，继续问道：“他为何要对我下手？”

“庄汀鹤早就被他收入北冥宫了，只可惜……”他戏谑地勾起嘴角，“都是蠢货！”

听到庄汀鹤这个名字，我顿时什么都明了了，正如在栖霞派所探得的一般，庄汀鹤原是顾宸轩安排进宫的一枚绝佳的棋子，他不仅武功不凡、还对皇帝深有怨恨，实是借刀杀人的最好选择。却没想一朝不慎，露了马脚，折在我手里，顾宸轩如何能不气恼？暗中报复我是合情合理的事。

“可是那时你……”我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也与我素未谋面，为何救我？”

“我说过，因为你的剑，因为……”他没再说下去，他的话像是被眼里忽然蒙上的一层严寒冰冻，再未出口。不知为何，我从那严寒之后见到了一丝受伤，就像少时徘徊在连云峰的我一样。

明明不知他的意思，却因这种相似的感觉而动容。

我将杯碗取开，放平了一只青玉团枕，“你还是好生静养吧，你这寝宫不错，我随意走走。”

……

我心里有着太多的事，顾宸轩的阴谋、下落不明的凌霜、北冥宫外的变数，还有常凌轩眼底的伤。

我信步乱走，好在常凌轩这寝殿实是很大，像是深不见底。绕过他那张宽足六尺的沉香木阔床，向殿内深处，一层层轻纱珠帘之后，仿佛有些潺潺的水声。我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在这到处都是黄沙的地方，竟有水声？

掀了纱帘，一方天然而成的青石镇立当前，细腻温润，不知从何处采掘而来。我绕了去，眼前竟赫然是一眼浴泉，水流自四底注入，盈上这方温池，生着淡淡的暖气。池壁由斑斓幽暗的石片颗颗嵌成，池底则以蓝田暖玉凿地为莲，触之生烟。

我取了那玉盒来，捞起这池水洗了洗脸，这时才注意到那伤口外翻着皮肉，着实不浅。作为女子，毕竟在意自己的容貌，于是将那血污轻轻擦净，又倒了些酒擦洗。那鲜红的豁口洗净后更加令人心惊，我连忙敷了玉盒里的药，再不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