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回故里（2/2）

日头正烈，不多时，我已能认得出远处的北山了，如此再向北行，山脚下便是故园。

我没想到的是，这里竟还有人记得我。

正在我策马立于故宅门前，定定地望着那熟悉的大门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旁响起，打破了我的思绪，“小叶子！你是小叶子吗？”

我回头望去，还是那个位置，小小的木车，插着几根糖人，一块老旧的木牌，写着：糖人张。那个捏糖人的张大叔，正呆立在一边，向着我们望来。

相认时已是泪流满面，我下马上前，四下里已出来好些以前的邻居，一个个不可置信地叫着我的小名。六年前那事原委，当地所有人都一无所知，这些年只剩些传言。

当年这里一场大火足足燃了三日，已成了众人口中的凶宅，无人问津。也只有这些多年的邻居，才不信那些流言，依然住在这里。

“小叶子，你终于回来啦！？”

“你师父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一家当年突然便没了踪迹，宅子燃了一夜，大门紧闭，我们都进不去啊。”

大家围作一团，热心地问起当年之事，可当年一切在我这里，却是永远抹不去的阴影。我一时悲痛，难以言语，还是柳剑尘上前，抱个拳，向大家朗声道：“诸位且容在下一言，在下是叶姑娘近年来的好友，当年之事我也知晓一二，但此事说来话长，又牵扯诸多，一时怕是说不清楚。叶筱此次是回来祭拜，师父师娘当年便已不幸过世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略有奇怪之色，我却一时未曾察觉。那是因为我原名叶逸逍，柳剑尘称我为叶筱，自然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可我听得柳剑尘话里“师父师娘”之称，竟是将我的师父师娘也称作了他的，当下心生暖意，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此时我收了收心绪，道：“小叶子此次回来，正是想祭拜长辈，听得我白师兄说过，师父师娘的尸骸乃是他收殓的，不知诸位乡亲可否知道他们葬在哪里？”

猫儿当年在这里住过几日，我们常一同出门，有乡亲问起，我便骄傲地告诉他们，这是我新拜的恩师的儿子，是我正式的师兄，因此，他们是记得我这个白师兄的。据他们言道，出事后没多久，的确有人来厚葬了师父师娘，有人曾见过，于是便带我们去了坟前。

想我幼年被送到这里时，师父师娘一家已在这里居住了，他们虽不问江湖之事，却有恩于四方乡邻，补东家、济西家，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而师娘更是当地的名医，悬壶济世，常常在外义诊，不知救了多少的乡亲。因此他们的坟前，常年有人前来祭拜，墓前整洁，连杂草都不曾生得几株。

一到这里，我便止不住眼泪，任其大颗大颗地掉在衣襟上，咬着牙一声不响地跪坐在坟前，颤手抚那方冰冷的碑石。

六年了，我终于到了养育我十余年的亲人长眠的地方，可惜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柳剑尘吩咐陆离去送带路之人，自己留下来陪着我，却不知说什么安慰我才好。半晌，他默默蹲下来，揽着我的肩膀道：“筱，这里没有别人，你该哭出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抬起泪眼望着他，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放声哭嚎起来。这多年来的痛苦，我压抑在心里，即使在连云峰数年，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淋漓地哭出来过。那血淋淋的场景、仇人得意的笑容，从未从我的记忆里消失过。

是了，如今庄汀鹤终于成了我的剑下之鬼，七杀教一门也被消灭，当年所发誓言，早已兑现了。

我收了哭泣，跪在墓前，行了大礼，敛声道：“师父师娘、师兄师妹，你们泉下有知，逸逍已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了。”此时我已完全平静下来，接着道：“当年之事，必然事出有因，庄汀鹤死前说得不明不白，但真相，总是会查出来的。此事便交给我，你们好好安息罢。”说罢又郑重磕下头去。

是时日已偏斜，阳光却正是明亮灿烂之时，仿佛在替我满门将这罪恶昭于光天化日之下。

柳剑尘已布上了祭品，我们又拜了几拜，才一同离开。我还想要回宅子里看看，虽然忘不了在那里最后一晚的恐怖，可来都来了，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只是我们刚回到故宅外，陆离便上前来，道：“公子，果然有人尾随。”

柳剑尘不动声色，“嗯，无妨。”

我皱眉道：“不知是什么人，这一路只跟，却没有其他动作。”

柳剑尘还是很不在意，柔柔地瞧着我道：“大概只是些小蟊贼，以我三人的武功，难道还怕他们？”

他总是能让我安心，我向他笑了笑，再不去多想，便一同跃上院墙向院内看去。后院还是焚烧过的样子，残垣断壁。而前厅，也已被人烧过了，地上斑斑驳驳均是焦炭，什么都看不清，那些曾经美好的、罪恶的，都一把火烧成了灰。

我失魂落魄地走了走，天色已发麻，残破的幡旗吊在梁上，岿然不动，月光惨白地映在门楣上——偌大的宅子，从外面看起来是那样平静，其实却一片死寂，真有几分凶宅的意思。我心神不宁、疲累无比，再也不愿面对，拉着柳剑尘，连夜便骑马离开了这里。

回到京城，柳剑尘亲自送我回府，安顿好了一切。我悲思渐浅，有些失神，柳剑尘便留下来陪了我一夜，我们执着手长谈，想着今后的日子。

我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受的种种苦难，却都是值得的。

至少，那让我结识了猫儿，遇见了柳剑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