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的杀机（一）（2/2）

“督军命属下转告先生，伍小姐已先您一步前往了。”

德新呆了片刻，轻叹一声，撂下一句：“谁也不许跟来。”他拄拐的背影坚决又有些凄凉，但没人敢违背他的意思，更没人敢违背军人政府的意志。

“老爷！”张巧怡突然跑下台阶，死死抱住德新。这是他最喜欢的妾，他甚至常常在想，人这辈子，最喜欢的女子总是不适合做妻的。

“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他板起脸，举高拐杖作势要打她。

“伍先生，督军在等您。”那军官催促道。

“早知你这般，当初可不敢带你回来。”德新抚摩着巧怡的发髻，语气变得很温柔，他突然很想激怒那些人，然后被他们杀了，那样的话，他总可以留下一个比较不错的名声。

“督军……”那军官第三次催促。

“爹！”

她是谁？德新呆呆地想，他的耳膜像灌满了风的口袋，听不真切。

她是从谜面里走出来的女人，有水一样柔和的轮廓，跟月亮一样纯净的眼色，风穿走过她的衣领和袖口，把她身上那件水蓝色大衣吹得蓬蓬，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暖和。她从头到脚的线条都很美，宝石耳环在太阳底下一闪一闪，德新看晕了。这谜语的背景是黑色的，谜底就藏在这黑色里面，他恍惚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异常强大的东西，背负着他的魂魄，一起朝漩涡更深处走去。

“爹。”宋林辉也来了，他倒是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一副骄傲自满的样子，一看就令人生气。

“爹，您在电报里说的惊喜是什么呀？”女孩儿笑眯眯地迎上去，握住爸爸的手，她手劲儿很大，手掌心还带着温温的潮湿感。

“你敢……”

“想好了，说错我们大家都会死。”她凑近，以旁人不可闻的音量，恐吓道。

“你……”德新气愤、惊恐，脸上的皮肉紧绷，结成了一块。

如果说，军人政府向革命分子伸出的枪口是行走在人间的魔鬼，那么，此刻，他算是真正见到了潜伏在地狱的幽灵。

“老爷！”大太太刘氏被两个老佣人搀扶而出，她扭动着一双小脚，走得飞快，披头散发，满嘴疯言疯语，“思若，你可算回来看娘了，你爹要娶那个女人进门了，娘除了你，什么也没了！”说着，她挣开佣人，紧紧抱住女孩儿。

她已经疯了十多年。

“你出来干什么！”德新羞恼不已，大声训斥道，他又惊又怕，心里却很明白，越是横生事端，越是安全可靠，戏总要有人演下去，“也不嫌难看！赶……赶紧给我进去！别吓着女儿！”

“二姨娘，三姨娘。”女孩儿熟络地和慧芬拥抱，又亲昵地挽住巧怡的手，笑起来天真烂漫。

“军爷，您看，小女已经回家，督军那边……”

“多有打扰，撤！”

当天夜里，慧芬就病倒了，这病来得颇为邪乎，怕光、怕声、胸闷、头痛，发作起来手舞足蹈，见了十多个大夫也不顶事。人们都说，她是被夫人下了蛊。德新听闻此言，气愤不已，当即就把那些爱嚼舌根的仆人伙计打发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管家阿福跟几个伺候多年的老妈子。